六祖壇經直解-自序品第一

「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」講的是理、見地、心法,心法即是心要。眾生都有「菩提自性」,菩提即是自性,自性即是菩提;菩提即是覺,覺是眾生本自具足的。有覺性就有自性,自性就是覺性。所謂「覺性」就是對於現象界以至本體,無所不知,無所不能的東西。無論是有情生還是無情生都有覺性,了解到這點以後,對自己就會產生信心,原來我們也有覺性、自性,不只是佛、菩薩有,也不只是惠能大師才有。

 

時,大師至寶林,韶州韋刺史與官僚入山,請師出,於城中大梵寺講堂,為眾開緣說法。

  此時,由於惠能大師到了曹溪南華山寶林寺,所以韶州刺史韋璩與其同事同僚,到南華山的寶林寺,禮請惠能大師出南華山,離開寶林寺,到韶州城裡的大梵寺講堂,為眾生宣說佛法大義。

 

師升座次,刺史官僚三十餘人、儒宗學士三十餘人、僧尼道俗一千餘人,同時作禮,願聞法要。

  惠能大師升座準備開始為大眾說法,來聽經聞法者,單就刺史官僚就有三十幾人,還有儒家的老師、學生等三十餘人,另有男、女出家眾,也有道家以及在家居士,總共一千多個人,同時向惠能大師頂禮,希望聽聞佛法之要義。

  惠能大師是一個實修實證者,學佛修行的人,最重要的任務就是弘法利生,所以弘法者本身是不是一位實證者,是最重要的事,如果本身沒有實證,就會偏向文字解,容易誤導眾生,故不可不慎!

 

大師告眾曰:『善知識!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,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。』

  惠能大師告訴大眾說:『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,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。』

  憑良心講,看到此偈,不太相信惠能竟是個不識字的人,此偈講得多好!文字運用得這麼優美!這麼簡潔!居然會是個不識字的人!

  「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」講的是理、見地、心法,心法即是心要。眾生都有「菩提自性」,菩提即是自性,自性即是菩提;菩提即是覺,覺是眾生本自具足的。有覺性就有自性,自性就是覺性。所謂「覺性」就是對於現象界以至本體,無所不知,無所不能的東西。無論是有情生還是無情生都有覺性,了解到這點以後,對自己就會產生信心,原來我們也有覺性、自性,不只是佛、菩薩有,也不只是惠能大師才有。

  「本來清淨」,菩提自性的重點在於「清淨」,眾生的覺性之所以會顯現,是因為清淨的關係。「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」講的是心法;「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」講的是修法。所有的佛法,無論是佛所說的經典,或是菩薩所講的論,一定是心法、修法具足。心法即是見地;修法即是定力,也就是 釋迦牟尼佛所說的方法論,能真正實證到宇宙觀、生命觀的方法。如果只有心法而沒有修法,或只有修法而沒有心法,就容易走錯路、用錯功,最後終歸是一場空。

  「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」可以分成二個層次來探討:

  一是證入真心、本心之前,先要把意識心轉掉,轉成真心、本心,即一般所謂的「轉識成智」。何謂「轉」?何謂意識心轉掉?如何把意識心轉掉?如何把意識心轉掉變成智慧出來?所謂「轉」就是盡量讓意識不動,讓意識作用不起來;而智慧就是真心、本心。虛雲大師所說的「唯心識定」,就是「轉識成智」。「轉」必須要「識定」到一個相當高的層次,才能轉得過來,才能證得本心、真心。

  各種的修行法都是在修定力,所謂定力夠,就是指意識不動,當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等感覺器官不活動的情況越好時,定力就越好。如果能每天連續八小時保持意識不動,持續三個月,就有機會進入真心、本心的境界。所謂「唯心識定」,是指識定就能進入真心、本心,也就是識定時,真心、本心自然呈現出來。

  一般人常說要放下,放下什麼呢?就是放下感覺器官的作用,放下意識作用。放下,並不是要我們放下家人、父母親、丈夫、妻子等,而是放下我們的意識心,慢慢的意識就起不了作用了。意識作用就像是個壞朋友似的,我們每天都在使用它,它當然會來。如果我們開始拒絕它,不用它,意識就會慢慢不動,有如壞朋友慢慢不來了,此時好朋友就開始出現了。此處的好朋友指的就是我們的真心、本心,這才是我們真正的心。

  二是證入真心、本心之後,只要善用真心、本心,就可與諸多禪宗大師一樣,每天都是飢來吃飯睏來眠,日子過得很自在。在此層次之前,大家每天都有自以為很重要的事情可以煩惱,其實那些都只是意識作用的顯現而已!這一段是很重要的,掌握到要點,這一生就可能有成就了。

  「善知識」,真正的善知識就是明師。師者,「實證法身,擁有成佛之法,真正能帶領眾生出離三界的善知識」才堪稱為「師」。惠能大師非常的客氣,稱這一千多位來聽聞佛法的人叫「善知識」,與「諸位大德」之意思相同。善知識,如果是個實證者,到了相當的層次,就可以作這樣的一個稱呼,諸位大德如果有一天因緣具足,也必定是個善知識。

 

善知識!且聽惠能行由得法事意。惠能嚴父,本貫范陽,左降流於嶺南,作新州百姓。此身不幸,父又早亡。老母孤遺,移來南海,艱辛貧乏,於市賣柴。

  接下來惠能談他求法、學佛修行的經過。惠能的父親原是當官的,本籍是河北范陽,因故而被降為嶺南新州的百姓。惠能很不幸,父親很早就過世了,只剩下年老的母親跟他兩個人,後來舉家遷移到南海郡,日子過得非常辛苦,靠著在山中砍柴,挑至城中販賣以維生。

 

時,有一客買柴,使令送至客店;客收去,惠能得錢,卻出門外,見一客誦經。惠能一聞經語,心即開悟,遂問『客誦何經?』客曰:『《金剛經》』。復問:『從何所來,持此經典?』客云:『我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。』

  當時,有一位客人來買柴,請惠能把柴火送到客店去;他收到錢以後,退出門外,正好看到有一位客人在誦經。惠能一聽當下便開悟,於是問客人:『請問您在誦什麼經?』客人答說:『《金剛經》』。接著又問客人:『您從哪裡來?』客人答說:『我是從蘄州黃梅縣東禪寺來的。』

  這個因緣很特殊,送個柴火到客店,就遇到有人在誦經,此人到底是何許人也?惠能一聽當下就開悟,此處的「心即開悟」尚非大徹大悟,但已在真心、本心顯現的邊緣了,一段特殊的因緣於是展開。惠能歷劫累世修得很好,因而有人說他是個「再來人」,但即便是個菩薩,也有隔陰之迷。所謂「隔陰之迷」即是此世為人,仍有一些迷惑尚未消除,亦即歷劫累世的身心變化還沒有完全結束。

  〈佛乘宗〉的弟子比較能了解這一點,就是每個人在這一世,都會出現很多歷劫累世累積而來的心理、生理變化,要等到整個身心變化完結,接下來的才是這一世真正修行的開始。例如,有些人生意做得很好,有些人官當得很大,這只是歷劫累世所帶來的因緣福德而已。眾生真正珍貴之處在於自己的覺性,在於自己的佛性,在於自己的本心,在於自己的般若,在這些未開顯出來之前,都只是在享受以前所累積的福德而已。

 

『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,門人一千有餘;我到彼中禮拜,聽受此經。大師常勸僧俗:「但持《金剛經》,即自見性,直了成佛。」』

  『東禪寺是五祖弘忍大師所主持弘法利生的道場,他的門人有一千多人,我(指這位客人)就是專程到東禪寺禮拜,聽聞《金剛經》的。弘忍大師經常勸勉出家人或在家居士說:「如果能夠經常持誦《金剛經》,就可以見性,直了成佛。」』

  持《金剛經》的目的,是為了要了解其真正的意義。每一部經典都有二個重點:第一就是講理、講心法、講見地,也就是從經典之中得到正確的思想觀念。第二就是教導我們如何穩定我們的思想觀念,讓思想觀念不致偏差,這就是定力。所以「持」就是要實際去做,按照經上的思想觀念,不僅接受它,而且身、語、意都要照著去做,才能達到持經的目的。

 

惠能聞說,宿昔有緣,乃蒙一客取銀十兩與惠能,令充老母衣糧,教便往黃梅參禮五祖。惠能安置母畢,即便辭違。

  惠能聽了以後,因為宿昔有緣,當時有一位客人給了惠能十兩銀子,並教他把母親安頓好之後,就到黃梅找弘忍大師修行去吧!所以,惠能安頓好母親之後,就向母親辭別。

  這樣的客人很少,就算熟人也不敢這樣講,所以這位客人可能也是有來歷的!另外,惠能本身也能放得下。所以,現在修禪宗的人不太可能有成就,這並不是說禪宗不好,其實禪宗很好,但很好並不表示就可以有所成就!因為末法眾生的根器,遠不如以前禪宗的修行人,所以放不下。禪宗主張「破相顯性」,重點在於「破相」,但要把相破掉很難,尤其在聲、光、色如此發達的時代,許多人的意識作用被迷惑到了極點,每天接觸到的盡是這些!又如何放得下呢?所以,要修禪宗就要能「破相」,要像惠能一樣,說放就放,說走就走,這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!真要學古德就要學他把一切放下。

 

不經三十餘日,便至黃梅,禮拜五祖。祖問曰:『汝何方人?欲求何物?』

  惠能到了黃梅以後就去禮拜弘忍大師。弘忍大師問他:『你是什麼地方的人?來這裡的目的是什麼?』

  惠能的因緣很好,很快就見到了五祖。據說惠能是走了兩年多才到黃梅,而不是三十幾天就到黃梅。所以,此處有點問題,也就是說三十幾天要到黃梅的機會不大,因為路途是很遙遠的。反觀現代人真是方便,可能當天就可以到黃梅,但愈是方便愈難修行,因為所有的方便都很容易成為偷懶的藉口啊!

 

惠能對曰:『弟子是嶺南新州百姓。遠來禮師,惟求作佛,不求餘物。』

  惠能說:『我是嶺南新州的百姓,遠來禮見大師主要是為了要成佛,其他的我都沒有興趣。』

  惠能很有氣概,一般人看到弘忍大師,跪下去就趕快禮拜,請求灌頂、加持,但是他不來那一套,在這裡我們就可以看出其根器的不凡。

  這讓我想起第二代祖師 緣道上人。有一次 緣道祖師要傳一個能治百病與各種疑難雜症的大法,條件是眼脈必須開到相當高的層次才可以修學此大法。當時課堂上坐得滿滿的,所有的人都舉手想學,只有我沒有舉手。我覺得這點頗像惠能大師,值得安慰!因為我也是「惟求作佛」,除了成佛,其他的都沒有興趣。所以,各位也要有「惟求作佛,不求餘物」的氣概,世間法的一切,沒有一樣是真正重要的,真正重要的只有「成佛」而已。

 

祖言:『汝是嶺南人,又是獦獠,若為堪作佛?』惠能曰:『人雖有南北,佛性本無南北;獦獠身與和尚不同,佛性有何差別?』

  此段頗具深義。嶺南地方是邊疆地帶,以前中原地方的人都看不起嶺南人,弘忍大師故意刺激惠能,不但說惠能是嶺南人,又說他是「獦獠」,這樣的人還想要成佛?這更是看不起他!「獦」是一種腿很短的狗;「獠」是指食人族。

  修行人的氣度一定要大,雖然做人要有謙和心,待人接物都要很客氣,但是對於自己的「佛性」絕不能客氣,不能說我沒有佛性,或者說我的佛性是不是比較少一點,絕不能小看自己的佛性!惠能雖然沒有讀過書,但他當下就曉得,人雖然有南北之分別,但佛性是沒有分別,沒有「差別相」,佛性是「一合相」。獦獠身與和尚雖有「差別相」之不同,但這只是「因緣」不同而已。

 

五祖更欲與語,且見徒眾總在左右,乃令隨眾作務。惠能曰:『惠能啟和尚,弟子自心常生智慧,不離自性,即是福田。未審和尚教作何務?』

 弘忍大師本來還想繼續與他談話,但因為看到旁邊眾多的弟子,於是就叫他隨眾作務。惠能說:『惠能請示和尚,弟子的本心、智慧是自己顯現出來的,不離自性,就是福田。不知和尚要我作些什麼事務?』

  惠能雖然沒有讀書,但是很有禮貌,此處的「啟和尚」是表達他的禮貌。當有一天我們的本心開始呈現時,智慧就會不停的出來,一天比一天增長,想要停止,都停止不了!自心就是本心,就是自性、佛性、法性;即是真心、般若、法身。所以,只要呈現出本心,自然就不離自性。而福德是在「功德圓滿」時自然具足的,所以只要不離自性,就是福田。

 

祖云:『這獦獠根性大利!汝更勿言,著槽廠去!』惠能退至後院。有一行者,差惠能破柴踏碓,經八月餘。

  弘忍大師心想:這南方來的人根器太利了!於是叫惠能不要講了,到槽廠劈柴、舂米去!惠能立即退至後院舂米房。後院有一行者,差遣惠能劈柴、舂米。就這樣工作了八個多月。

 

祖一日忽見惠能,曰:『吾思汝之見可用,恐有惡人害汝,遂不與汝言,汝知之否?』惠能曰:『弟子亦知師意,不敢行至堂前,令人不覺。』

  有一天,弘忍大師突然遇到惠能就說:『我看你的見地很不錯,恐怕有人加害於你,所以當時沒有與你繼續談下去,知道嗎?』惠能也很厲害,他說:『弟子知道弘忍大師的用意,所以也不敢到佛堂前去,總是在佛寺的後面,使別人不察覺。』

 

祖一日喚諸門人總來,吾向汝說:『世人生死事大,汝等終日只求福田,不求出離生死苦海。自性若迷,福何可救?汝等各去,自看智慧,取自本心般若之性,各作一偈來呈吾看。若悟大意,付汝衣法,為第六代祖。火急速去!不得遲滯!思量即不中用。見性之人,言下須見。若如此者,輪刀上陣,亦得見之。』

  有一天,弘忍大師把門人全部都找來,有事情要交待。這一段很重要,這是弘忍大師的一個苦處。很多人以為學佛大概不會有這類的問題了!但是,因為並非所有的弟子都是見性、證道者,所以,世間法的問題反而不容易處理。見性容易,處理世間法難啊!弘忍大師很清楚自己的時間不多了,必須趕快把衣缽傳下去,但是要傳給誰呢?

  弘忍大師說:『一般的世間人,雖認為生死事大,卻又一天到晚求人天福報,不去追求出離三界生死苦海之道,如果一直為現象所迷惑,即使有再大的福報,也免不了受生死輪迴之苦,所以希望你們下去之後,各自呈現你們的本心、般若、自性,各寫一首偈來表達對於心性的體悟,呈上來給我。如果能真正的了悟本心之真諦者,我就將衣缽傳下,成為禪宗第六代祖。現在趕快去作偈,不得拖延!』

  「思量即不中用」這句話講得很好,思量就是意識作用,如果呈現出來的偈是動意識作用而寫,這個偈便沒有多大用處。因為真正見性之人,他的偈是從自性流露出來的,即使是處在緊張、繁忙之中,亦從自性流露而出。

 

眾得處分,退而遞相謂曰:『我等眾人,不須澄心用意作偈,將呈和尚有何所益?神秀上座現為教授師,必是他得,我輩謾作偈頌,枉用心力。』諸人聞語,總皆息心,咸言:『我等已後,依止秀師,何煩作偈?』

  聽完弘忍大師的交待後,大家互相談論:『我們不必太認真,反正也作不出來,就算呈偈給弘忍大師也沒有什麼用!神秀上座是我們的教授師,第六代祖一定是神秀所得,我們還作什麼偈!那不是顯得我們的「我慢」很重嗎?不必白費工夫了!』大家聽了以後,都說:『算了,我們以後就跟著神秀教授師就可以了,還作什麼偈?』

  在當時的教授師是很不得了的,講經說法、解釋經文,都是他的職責,所以神秀在當時已經蠻有權威了。

 

神秀思惟:『諸人不呈偈者,為我與他為教授師,我須作偈將呈和尚。若不呈偈,和尚如何知我心中見解深淺?我呈偈意,求法即善,覓祖即惡,卻同凡心,奪其聖位奚別?若不呈偈,終不得法。大難!大難!』

  神秀心想(此想就是意識心):『大家不呈偈是因為我是他們的教授師,所以我必須要呈,我若是不呈偈,弘忍大師如何能知道我心中見解的深淺呢?』

  神秀不了解他的老師,以為不把偈寫出來,弘忍大師就不知道他見解的深淺!弘忍大師是何許人也?還要看偈才知道深淺嗎?其實,要眾門人寫偈只不過是「因緣」而已。

  〈佛乘宗〉的弟子要特別注意這一點,記得我以前說過,當時我們善字輩的弟子,對待 緣道祖師,就和當年的神秀一模一樣。我們也想:「如果不表現表現,老師怎麼知道我的深淺呢?」這就是把 緣道祖師當成了凡夫,想想當年真是愚蠢啊!在密乘的觀點是,如果把上師當成佛,就可以修成佛;如果把上師當成菩薩,就可以修成菩薩;如果把上師當成凡夫,那麼修了半天還是個凡夫!所以,由這一段就可以了解神秀的層次,他把五祖當成凡夫,所以即使後來當了國師,也只是個凡夫!

  神秀又想:『如果我呈偈是為了求法,這是對的;但如果是為了想求取第六代祖的衣缽,那就不對了。如果是為了求取衣缽,我就是個凡夫!但如果不呈偈,可能就得不到五祖的法及所傳的法脈了!唉!真是大難!』

  在這裡,神秀用的是意識心,所以才會大難!如果是證道者,有什麼難呢?當下由自性流露而出就是了,還有什麼難處?各位要知道,只要得到一個法脈,無論它是什麼法脈,就是得到所有各宗、各派的法脈,因為法脈就是本心、就是般若、就是法身,得到一個法脈,便得到整個如來家業、整個宇宙、整個法界。

 

五祖堂前,有步廊三間,擬請供奉盧珍畫《楞伽經變相》,及《五祖血脈圖》,流傳供養。

  弘忍大師禪房之前,有步行迴廊三間,原想請供奉盧珍居士來畫《楞伽經變相圖》和《五祖血脈圖》,血脈圖是指從禪宗初祖傳到五祖的這個血脈,來流傳供養。

 

神秀作偈成已,數度欲呈,行至堂前,心中恍惚,遍身汗流,擬呈不得。前後經四日,一十三度呈偈不得。

  神秀的偈已經寫好了,但每次到了五祖房前,總是緊張的不知如何是好!不但有點失神,全身還流著汗,結果都沒有辦法把偈呈上去。這樣前後經過了四天的煎熬,共有十三次想要呈上去,但都沒有成功。

  神秀居然想要逃避!他的氣度與惠能差太多了!我們可以很明顯的看出神秀的自信心不夠!自信心是從自性而來,眾生一定要相信自己的自性,相信自性的偉大,每個眾生自性的功能,體、相、智、德、理、事、能、用、時、空之十種功能具足,是與諸佛等無差別,同理同量。真能瞭解到這一點就應該深具信心,但是神秀還不了解,他的層次尚未達到這個程度。

 

秀乃思惟:『不如向廊下書著,從他和尚看見,忽若道好,即出禮拜,云是秀作;若道不堪,枉向山中數年,受人禮拜,更修何道?』是夜三更,不使人知,自執燈,書偈於南廊壁間,呈心所見。

  因為十三次呈偈都不成功,神秀就想:『不如就在步廊的地方寫下我的偈,讓弘忍大師自行看到,如果老師忽然說好,我就出來禮拜說是我所作的;如果說不好,那就真的枉費我來東禪寺數年,當上了教授師,還接受人家的禮拜,我到底是在修什麼呢?』於是在那夜的三更裡,為了不讓別人知道,就自己提著燈,把偈寫在南廊的牆壁上,呈現他心中對於心性的體悟。

 

偈曰:『身是菩提樹,心如明鏡臺,時時勤拂拭,勿使惹塵埃。』

  神秀說:『我們的身體有如菩提樹一樣,心就好像明鏡台,如果能隨時勤勞的加以拂拭,明鏡就不會沾染塵埃。』

  此偈與之後惠能的偈兩相對照之下,程度當下可見。我們可以看出這個偈不是真正禪宗的見解、見地,因為此偈講的是「差別相」,講的是意識作用而已。此見解僅止於「相」,未達於「體」的境界,所以層次不高。

 

秀書偈了,便卻歸房,人總不知。秀復思惟:『五祖明日見偈歡喜,即我與法有緣;若言不堪,自是我迷,宿業障重,不合得法,聖意難測。』房中思想,坐臥不安,直至五更。

  神秀寫完偈之後便回房間,大家都不知道。他又一直在想、在思惟:『如果明天老師看到此偈歡喜的話,就表示我與法有緣。』

  神秀很苦啊!眾生的煩惱都起自於意識心,意識心一「思量」問題就多了!如果不去思量,哪有這些問題呢?神秀在當時還不曉得甚麼是「法」?只要是現象的法脈,「相」的法脈,都不是真正的法脈,真正的法脈是「體」。所以,如果得到的不是「體」,那麼就只是「相」的法脈而已。眾生總是著相,神秀還在思量當中,當然也是如此。

  『如果老師說不行,當然就是我還沒有覺悟!』這句話表示他真的沒有覺悟!甚麼是「覺」?覺就是不迷,一個真正證到自性的人,是不需要跟任何人印證的。例如,永嘉玄覺大師等人來與惠能大師印證,那只是一種因緣而已,不是絕對必要的。因為能實證到真相的境界就是覺者,覺者還需印證甚麼?如果沒有經過印證就不曉得自己覺了,那怎麼能叫覺呢?這就表示還在迷,所以神秀還在迷!所謂「聖人無常心」,聖人是不用意識的,而凡夫以有限的意識心,有限的知識、經驗,如何能瞭解聖人無限的智慧呢?

 

祖已知神秀入門未得,不見自性。天明,祖喚盧供奉來,向南廊壁間繪畫圖相,忽見其偈。報言:『供奉卻不用畫,勞爾遠來。經云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」但留此偈,與人誦持。依此偈修,免墮惡道;依此偈修,有大利益。』

  弘忍大師已知神秀尚未證入自性,沒有見性。到了天明,弘忍大師把盧供奉叫來,請他到南廊壁上去畫圖相,盧供奉突然看見神秀寫的偈,就來報告五祖說,牆上已寫有詩偈。於是五祖對盧供奉說:『請您不用畫了,真是勞煩您自遠道而來。《金剛經》說:「凡所有相,皆是虛妄。」但還是把偈留下來,讓大家背誦吧!若能依照此偈修行,可免墮三惡道,有大利益,有些福德。』

  雖然此偈沒有多大的用處,然而弘忍大師很清楚弟子們的層次,大部分也只能看看這樣的偈而已,所以還是把偈留下來,讓大家背誦。但是各位要知道,只要是屬於「相」的層次,無論怎麼修,仍然只是福德而已。

 

令門人:『炷香禮敬,盡誦此偈,即得見性。』門人誦偈,皆歎:『善哉!』

  弘忍大師叫眾門人:『燒香禮敬,大家都來持誦此偈,就可早日見得自性。』於是弟子們就趕快誦偈,大家是既歡喜又讚歎。

  「即得見性」,這是五祖一時權宜之詞,因為神秀在大家的心目中,地位是非常崇高的,弘忍大師不能一下子把神秀貶得太低,這也是做人處世的和協之道。

 

祖三更喚秀入堂,問曰:『偈是汝作否?』秀言:『實是秀作,不敢妄求祖位;望和尚慈悲,看弟子有少智慧否?』

  五祖在三更的時候叫神秀進來,這是顧全他的面子。五祖問說:『偈是不是你作的?』神秀答:『是我作的,但是我不敢妄求衣缽傳承;希望和尚慈悲,看弟子到底有多少智慧?』

  神秀快嚇壞了,這表示他的氣度不夠。自古以來,所有的成就者都是大氣度者,所做的任何一件事情,無論是福德也好,功德也好,都是拿出最大的氣度,修行的人想要有所成就,氣度一定要夠,而凡夫就是這樣沒有擔當啊!後面將提及的永嘉玄覺大師和惠能的大氣度,與神秀相較之下,完全不一樣。

  《六祖壇經》嚴格來講,文字並不是很優美,與《圓覺經》、《楞嚴經》無法比擬!但是它的精采之處就是有很多的對比,而且有很多的地方很實在,亦符合現代人的情況。此句「和尚認為我到底有多少智慧?」如果有智慧即是覺了,哪還需要問別人?當開口問人家時,就明白的表示沒有智慧,沒有開悟。

 

祖曰:『汝作此偈,未見本性,只到門外,未入門內。如此見解,覓無上菩提,了不可得。無上菩提,須得言下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,不生不滅。於一切時中,念念自見,萬法無滯,一真一切真,萬境自如如。如如之心,即是真實。若如是見,即是無上菩提之自性也。』

  五祖告訴神秀說:『你作的這首偈,還沒有見到本性。』本性就是自性,尚未見到本性的人,無論修得多高,都只是到達門外。門外指的是「相」,也就是說神秀的偈只是談「相」而已,還不知如何進入門內,亦即本心。以神秀這般的見地,欲求得無上智慧,是絕對不可能的事。

  真正證到無上菩提、覺性、本性的人,一切都由自性流露而出,清清楚楚的知道,本性是不生不滅、時空統一的。所有法界現象的存在,從眾生了解的「第一因」開始,到最後結束為止,這些本來就已經存在於法界,現象都是如此,沒有例外的。

  見性之人,無論在任何情況,任何的時間、空間,都是以自性來作反映。為甚麼可以如此?因為萬法本來就是由自性而出的。見性之人所講的,當下的任何反映都是對的,都是真相。凡是真心、本心所表達出來的,都是真相,如果能夠這樣,就是證得無上菩提的自性。

  佛乘宗和天台宗都談到相似即佛、相似法身,證到「最高相似法身」的層次,雖然已經很高了,但也還在門外,所以證相似法身的人要謹記,自己還在門外,還要再下功夫。

 

『汝且去一兩日思惟,更作一偈,將來吾看。汝偈若入得門,付汝衣法。』神秀作禮而出。又經數日,作偈不成。心中恍惚,神思不安,猶如夢中,行坐不樂。

  五祖又說:『你回去思惟一、兩天,再作一偈,如果能夠入得門,我就把衣缽傳給你。』過了幾天,神秀因為用意識心的關係,所以愈想就愈煩惱,愈煩惱精神就愈恍惚,而且心神不寧有如在夢中,行住坐臥都不快樂。

  既然是「思量」,再思惟兩天、二十天、兩百天、甚至兩年,也是如此!因為重點就是要「不思量」!其實,五祖早已決定把衣缽傳給惠能,但他並沒有馬上告訴神秀說,你的機會很少或是沒有機會!還是安慰他說,你還是有機會的!免得斷了神秀的慧命。

復兩日,有一童子於碓坊過,唱誦其偈,惠能一聞,便知此偈未見本性。雖未蒙教授,早識大意。遂問童子曰:『誦者何偈?』

  過了兩天,有一個童子經過碓房,就是惠能舂米、砍柴的地方。惠能聽到童子在唱偈,一聽就知道此偈未見本性。雖然惠能不曾蒙受五祖的教導,但早已曉得佛法的大義,惠能問童子:『你誦的是甚麼偈?』

  所謂佛法大義是指自性、佛性的真相。對眾生而言,佛法的重點在於實證自性、佛性,其他的意義都不大。例如,神秀的「時時勤拂拭」,意義並不大,勤拂拭以後能夠怎麼樣?這才是重點。

 

童子曰:『爾這獦獠不知。大師言:世人生死事大,欲得傳付衣法,令門人作偈來看,若悟大意,即付衣法,為第六祖。神秀上座於南廊壁上書無相偈,大師令人皆誦。依此偈修,免墮惡道;依此偈修,有大利益。』

  惠能當時雖然還沒有完全見性,但已知道本心是甚麼,這般境界的人是不能譏笑他的,但童子無知,居然學五祖來罵惠能,五祖當然可以這樣講惠能,但童子不可,所以童子造了很大的口業哦!

  童子說:『大師說,世人生死事大,欲得傳付衣法,要門人作偈,如果能了解自性、佛性,真正佛法的大義,就要把衣缽傳給他,作為第六代祖。大師還叫大家持誦此偈,大師說按照此偈來修就不會墮到三惡道,而且可得大利益、大福報。』

  其實神秀於南廊壁上所寫的偈,並非「無相偈」,而是「有相偈」。〈佛乘宗〉的弟子都曉得「大師」是不能隨便稱呼的,因為「唯佛能稱大師」,經典告訴我們,只有佛才可以稱為大師。在弘法的過程中,也經常碰到有人稱我為「大師」,但我都是敬謝不敏,我不是大師,只有佛才能稱大師。

 

惠能曰:『上人,我此踏碓八個餘月,未曾行到堂前,望上人引至偈前禮拜。』童子引至偈前禮拜。

  惠能說:『我在這裡砍柴、舂米八個多月了,還沒到過前堂,希望上人引領我到偈前禮拜。』於是童子就引他到偈前禮拜。

  此處是一個對照,童子是小孩子、小和尚、小沙彌而已,小童子稱惠能為獦獠,惠能卻稱他為上人,此處作個對比,具有教化的意味。

 

惠能曰:『惠能不識字,請上人為讀。』時有江州別駕,姓張名日用,便高聲讀。惠能聞已,遂言:『亦有一偈,望別駕為書。』

  惠能說:『我不識字,請上人為我讀偈。』此時,身旁有一位江州別駕張日用,一聽惠能所說,就高聲的讀偈。惠能聽完神秀的偈說:『我也有一偈,因為不識字,希望張別駕代為寫偈。』別駕是當時的官名。

 

別駕言:『汝亦作偈?其事希有!』惠能向別駕言:『欲學無上菩提,不得輕於初學。下下人有上上智,上上人有沒意智。』

  張日用覺得很懷疑,他說:『你也要作偈?這倒是稀有的事!不識字的人也可以作偈?』惠能對別駕說:『要學得無上菩提,不得輕於初學。』

  經典也告訴我們「不輕初學,不重久修。」說實話,我個人比較重初學,不重久修。因為修久了容易變成「佛油子」,滿嘴的佛話,但又沒甚麼實證,說起佛法來好像都很懂,也能夠背誦經典,但是經典所說的,實際上卻做不到!

  所以當下惠能就告訴他說:『不能輕視初學的人,下下人有上上智,眾生都有佛性,看起來是下下等的人,也會有上上等的智慧;而上上人有沒意智。』  

  事實上,眾生的佛性是沒有任何差別的,任何的眾生都具有上上智,都有自性、佛性。但是,即使有人現在的地位很高,其上上智未必已開顯出來。

 

別駕言:『汝但誦偈,吾為汝書。汝若得法,先須度吾,勿忘此言。』

  張日用的反應蠻快的,他一看惠能的反應、根器這麼利,馬上改了口氣說:『好,你誦偈我來替你寫,如果有一天你得法了,要先度我,不能忘記這句話哦!』

 

惠能偈曰:『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,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?』

  惠能此偈也是對照,這部經典有一個特點就是:體、相對照;空、有對照;見性者、未見性者作對照。惠能的「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,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。」是講空、講體;而神秀的「身是菩提樹,心如明鏡臺,時時勤拂拭,勿使惹塵埃。」是講有、講相,彼此來作對照。禪宗不立文字,凡透過言說,嚴格來講就是錯誤的,所以禪宗講到最後就是所謂的「言語道斷,心行處滅」。

  神秀與惠能的偈,最大的差別是一個出自於「意識心」,一個出自於「真心、本心」。惠能最大的特點,就是沒有讀過書,這對眾生、凡夫而言是個缺點,但對修行者而言卻是一大優點,因為書讀得越多,越會想東想西,學問越好、經驗越豐富想得越多,意識也動得越多,「法執」也就越重!

 

書此偈已,徒眾總驚,無不嗟訝!各相謂言:『奇哉!不得以貌取人!何得多時,使他肉身菩薩?』祖見眾人驚怪,恐人損害,遂將鞋擦了偈曰:『亦未見性。』眾以為然。

  惠能的偈寫完之後,眾多門人都嚇了一跳,且很驚訝!彼此談論說:『真是想不到啊!我們以後不能再以貌取人了!說不定他甚麼時候就證道,而成為一個真正的菩薩啊!』五祖看眾人如此驚怪,恐怕有人加害於惠能,為了保護他,立刻拿起鞋子把偈擦掉,並告訴大家說:『惠能的偈也沒有見性。』大家都以為如此。

 

次日祖潛至碓坊,見能腰石舂米,語曰:『求道之人,當如是乎?』乃問曰:『米熟也未?』惠能曰:『米熟久矣,猶欠篩在。』祖以杖擊碓三下而去。

  第二天,五祖靜悄悄地來到碓坊,看到惠能腰上綁著石頭正在舂米,就說道:『一個求道的人,應當是這樣的嗎?』又問:『米熟了沒有?』禪宗經常用隱晦的語言。惠能說:『早就熟了,猶欠篩在。』後來五祖以杖擊碓三下便離去。「猶欠篩在」指就差那麼一點而已,就是說惠能一切都準備好了,證道的資糧已經非常完備了。

  「明心見性」本來是沒有層次之分的,但是為了讓各位了解,在此分為三個層次:

  第一個層次,證真心、本心。真正明心見性的人初步會呈現出他的真心、本心,也就是以真心、本心作主。

  第二個層次,證般若。這是一個大秘密、大重點,以前的書很少講得這麼清楚。當真心、本心出來之後,是以真心、本心作主人,般若與真心、本心是一如的,所以般若自然出來,它是無所不知、無所不能的。根據《華嚴經》〈十地品〉的記載,初地、二地、以至十地菩薩,證般若的層次都不一樣,法身的能用也不相同。

  第三個層次,證法身。本心、真心、般若出來以後,法身不見得馬上出來。以眾生有限的時空而言,三者不是同時出來的,仍有次第可言;但以無限的時空而言,三者本來就是同時存在,本來一如的。

 

惠能即會祖意,三鼓入室,祖以袈裟遮圍不令人見,為說《金剛經》,至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,惠能言下大悟「一切萬法,不離自性」。 

  惠能就是惠能!「打三下」就知道半夜三更要去見五祖。他到了五祖的禪房裡,五祖很慎重的以袈裟將禪房遮圍起來,不讓人看見。其實,五祖經常講《金剛經》,但此時卻遮起來不讓別人聽見,這是因為在當下具有「加持力」,亦即具有某種程度的「密」,必須根器、因緣福德皆具足者才能「相應」。當講到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時,惠能一聽立即大悟。

  惠能當初在家鄉聽到客人誦《金剛經》,聽到「應無所住而生其心」時也悟了,但是當時只悟到本心而已。對眾生而言,「悟」有層次之分,但以實際見性的人而言,是沒有層次之分的。在禪宗有很多的記載,經常有人小悟三十幾次,但是真正的大悟一定只有一次,惠能這下大悟了,悟到「一切萬法,不離自性」,悟到自性的內涵,亦即證明了「眾生自性本具」。

 

遂啟祖言:『何期自性本自清淨!何期自性本不生滅!何期自性本自具足!何期自性本無動搖!何期自性能生萬法!』

  「何期」是讚歎之意。於是惠能說:『自性原來就是如此清淨的!自性原來就是本來存在的,沒有生亦沒有滅的!自性原來就是圓滿具足的!自性原來就是不動搖的!自性原來就是能生萬相萬物的!』

  我們知道會「動」的是現象,現象是因為動意識而動。在這五句話裡,「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」的層次是比較低的,但是惠能為了要與「一切萬法,不離自性」相呼應,因而說出此句。

 

祖知悟本性,謂惠能曰:『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。若識自本心,見自本性,即名丈夫,天人師,佛。』

  五祖知道惠能已經悟到本性,就告訴他說:『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。』一個人如果不了解本心是甚麼,學甚麼法都沒有用。

  有很多人學法是用意識心在學,當然學不成!用意識心來修行,用意識心與老師溝通,是永遠沒有辦法成就的!一定要把意識心放下,學法才有用。如果能把意識心放下,任何一個法,聽到的、看到的,當下就可以證進去。如果能夠知道甚麼是本心,能證明到本心、本性,也就是以本心、本性、自性、佛性當主人,此時就是「大丈夫」、「天人師」,就是三界六道的導師,就是「佛」。

 

三更受法,人盡不知,便傳頓教及衣缽。

  惠能在三更的時候受法,真正得到傳承,五祖此時傳他「頓教及衣缽」。

  「傳承即心,心即傳承」。如果得到本心,就得到無量的傳承,因為真正的傳承是無量的。也就是說,如果得到佛乘宗真正的傳承,便得到禪宗真正的傳承,無論得到哪一個宗門的傳承,都是得到所有宗門的傳承;因為法界只有一個本心,沒有第二個心。所以,一個真正得到傳承的人,就一定已經證明到本心。此時,他不僅懂佛乘宗的法,包括禪宗的法、密乘(宗)的法、任何宗派的法都懂,因為法界只有一法,並無二法。

  惠能與神秀最大的差別在於,惠能傳的是頓教,神秀傳的是漸教,這牽涉到根器的問題。像惠能這樣大根器的人,在歷史上本來就少有,連菩薩也有所謂的「隔陰之迷」了!根據經典的記載,岡波巴大師是菩薩再來,也還需再跟著他的師父密勒日巴修行一陣子。所以,大部分的人適合走漸教的路,一步一步的按照次第來修行,像惠能這種大根器的人畢竟很少。

 

云:『汝為第六代祖,善自護念,廣度有情,流布將來,無令斷絕!聽吾偈曰:「有情來下種,因地果還生,無情亦無種,無性亦無生。」』

  五祖說:『現在你是第六代祖,要把法護持好,將心法流傳後世,不要使它斷絕!現在聽我的偈:「有情來下種,因地果還生,無情亦無種,無性亦無生。」』

  「有情來下種,因地果還生」就是叫惠能要好好的種傳法的善因,這是講「相」的層次。「無情亦無種,無性亦無生」,種下善因以後,最重要的目的是要把「體」傳下去,把真正的禪宗法脈傳下去,這是講「體」的層次。以一個真正證道、見性的人而言,最重要的工作,就是讓眾生能夠解脫、證道、成佛,而不是要傳「有相的衣缽」。

 

祖復曰:『昔達摩大師,初來此土,人未之信,敬傳此衣以為信體,代代相承;法則以心傳心,皆令自悟自解。自古佛佛惟傳本體,師師密付本心。衣為爭端,止汝勿傳!若傳此衣,命如懸絲。汝須速去!恐人害汝。』

  五祖又說:『以前 達摩大師剛來中原的時候,以傳衣缽作為標誌,大家見到衣缽就曉得是傳承的人,如此一代傳一代。』

  但真正的法是「以心傳心」,當年 釋迦牟尼佛手拈金波羅花, 摩訶迦葉微笑,當下與 釋迦牟尼佛相應,此即「以心印心」,後來 迦葉尊者成為禪宗的第一代祖。「以心傳心」就可以自悟自解,就能夠與本心相應,因為相應的心是真心、本心。所有的佛傳給我們的法,重點都是如何證入本體,本體就是生命的本質,就是宇宙現象的本質,惟有證到生命的本質,才能解脫、證道、成佛。

  所有的明師教導我們的,也一定是如何證得真心、本心。法是從真心、本心而來,當證到真心、本心時,自然明瞭所有的法皆由真心、本心而出,此即之前所說的「何期自性能生萬法」。所以真正好的老師,不是傳你一大堆的法,而是把如何呈現真心、本心的心法、方法教導給你。

  五祖接著又說:『衣缽以後會造成爭端,所以不要再傳衣缽了,不然會有危險,你趕快離開此地,恐怕有人會加害於你!』

 

惠能啟曰:『向甚處去?』祖云:『逢懷則止,遇會則藏。』

  這一段如果照文字解就沒有多大的意義了!照文字解就是惠能報告五祖說:『我該往哪裡去?』五祖回答說:『到了廣西的懷歧就停止,不要再走;到了廣東的四會縣就躲起來。』很多人說,五祖很厲害!他有宿命通、天眼通、他心通。這真是小看五祖!因為此時的他已是個大菩薩,所說的話就是一種「決定」,而不是「預言」。一般人有了「識用神通」就可作預言,但這只是凡夫的境界;證般若、法身的人,是屬「智用神通」,所說的話就是「決定」,這才是聖境界。

 

惠能三更,領得衣缽,云:『能本是南中人,素不知此山路,如何出江口?』五祖言:『汝不須憂,吾自送汝。』五祖送至九江驛,祖令上船,惠能隨即把艣。祖云:『合是吾渡汝。』

  惠能在三更敬領衣缽後說:『我是南方人,不知道這山路要如何才能走出去?』五祖說:『你不必擔憂,我會送你出去。』於是五祖送他到九江驛,就叫惠能上船,惠能隨即開始把艣搖船,五祖說:『今天這個因緣應是我「渡」你。』

 

惠能云:『迷時師度,悟了自度;度名雖一,用處不同。』

  「迷時師度,悟了自度」此句厲害!眾生只要用意識心作主人時就是迷,就需要一個真正了悟本心的人來度。但是當去掉意識心,進入真心、本心,以真心、本心作主人時就是自度;當證到真心、本心時,真心、本心自然引導你,自己度自己,不需要別人來度,所以說「度名雖一,用處不同」。

 

『惠能生在邊方,語音不正,蒙師傳法,今已得悟,只合自性自度。』祖云:『如是如是。以後佛法,由汝大行矣。』

  『惠能生在邊方,講話的語音不太正確,今得到祖師的傳法,真正的開悟了,此時應該自己度自己了。』接著五祖說:『往後的佛法將從你開始盛行,可讓更多的眾生獲益。』

  五祖只是把證真心、本心的「心要」交給惠能而已,並沒有傳他甚麼修行法!事實上,惠能跟隨五祖也沒有幾天,就真正的開悟了。

 

『汝去三年,吾方逝世。汝今好去,努力向南;不宜速說,佛法難起。』惠能辭違祖已,發足南行,兩月中間,至大庾嶺。

  五祖說:『你離開三年之後,我將入滅。你盡量往南走,先不要急著弘法,因為佛法是很難興起的。』於是惠能辭別了五祖,一路往南走,大約經過兩個月的時間來到了大庾嶺。

 

逐後數百人來,欲奪衣缽。一僧俗姓陳名惠明,先是四品將軍,性行粗燥;極意參尋,為眾人先,趁及惠能。

  惠能敬領衣缽之後,有幾百個人在後面追他,想奪衣缽。其中有一個俗名叫陳惠明的僧人,曾任四品將軍,性情粗燥,後來跟隨弘忍大師修學佛法。他很積極的想要找到衣缽,所以追得比別人還快,而且很快的就要追到惠能了!

 

惠能擲下衣缽,隱草莽中。惠明至,提掇不動,乃喚云:『行者!行者!我為法來,不為衣來。』

  於是惠能把衣缽丟到岩石上,自己隱身到草叢之中。惠明一看到衣缽立刻去拿,但是卻怎麼樣都拿不起來,於是改口說:『我不是為衣缽而來,是為求法而來的。』

 

惠能遂出,盤坐石上。惠明作禮云:『望行者為我說法。』惠能曰:『汝既為法而來,可屏息諸緣,勿生一念,吾為汝說。』

  惠能聽到此話,就出來盤坐在石頭上。惠明行禮後說:『希望惠能大師能為我說法。』惠能答說:『既然是為法而來,那麼你現在所有的念頭都不要生起,不要攀緣。』

  眾生的攀緣心是從意識心而來的,所以只要把意識作用止住,就不會攀緣。當時的惠明將軍還不能如此,所以惠能教他先要專心一意的來聽他說法。

 

明良久,惠能曰:『不思善,不思惡,正與麼時,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?』惠明言下大悟。

  惠明靜下來許久之後才開始專注,惠能看他已經專注了,就說:『不要思惟甚麼是善,甚麼是惡,就在不思惟的當下,這不就是你的本來面目嗎?』結果惠明當下就開悟。

  惠能顯然是一位大善知識,所謂善知識,就是善於知道眾生意識活動狀況者。惠能點撥惠明,抓到那個時間點,結果惠明當下就開悟。每次看到這一段,我就回憶起 緣道祖師在世時,有一次在故宮的至善園,祖師跟我說,你「還有瞋念」那四個字。如果時機不對,惠能也不會點撥惠明,就像當年 緣道祖師點我一樣,倘若時機不對,祖師點我,我也聽不下去,可能還會極力辯駁說:「我哪裡還有瞋念?」但當時我沒有辯駁,當下就曉得自己的問題出在哪裡。

 

復問云:『上來密語密意外,還更有密意否?』惠能云:『與汝說者即非密也。汝若返照,密在汝邊。』

  惠明問:『除了您剛才所講的,從上代祖師以來所傳的密語、密意之外,還有沒有其他更重要的密意呢?』惠能說:『講了就不是秘密了!真正的秘密,真正的重點,真正的要義,是在你的真心、本心、本性,在你那裡,不在我這裡。你如果能夠自省,觀照自己的本心,則真正的「密」就在你自己的本心。』以佛法來說,心外求法,怎樣也找不到啊! 

 

明曰:『惠明雖在黃梅,實未省自己面目。今蒙指示,如人飲水,冷暖自知。今行者即惠明師也。』

  惠明說:『我雖然跟隨黃梅五祖修行,但並沒有開悟。現在得到您的開示,自己已很清楚,現在您就是我的老師了。』

  惠明真不簡單,因為他與惠能是同輩。看到《六祖壇經》這一段,我們就可以了解,其實哪一代、哪一輩並沒有太大的意義!一個人的層次不在於「稱呼」,如果惠明還重視「相」,就如同其他人重視「衣缽」一樣,這又有何意義呢?

 

惠能曰:『汝若如是,吾與汝同師黃梅,善自護持。』明又問:『惠明今後向甚處去?』惠能曰:『逢袁則止,遇蒙則居。』明禮辭。

  惠能說:『你能夠悟到這樣,值得欣慰,你我都是弘忍大師的弟子,只要能好好的護持祖師所傳下來的法就可以了。』惠明又問:『不知我以後到哪裡去好呢?』惠能說:『到了江西袁州就停止,到了蒙山就居住下來吧!』於是惠明向惠能辭別而去。

  有些人開悟後弘法,有些則不。像惠能開悟後,出山弘法非常之久,到最後入滅時頭還被砍掉!而惠明開悟後便到山裡隱居,再也沒有人見過他。所以,他的福德因緣比惠能好,真是各有因緣啊!  

 

惠能後至曹溪,又被惡人尋逐,乃於四會避難獵人隊中,凡經一十五載,時與獵人隨宜說法。獵人常令守網,每見生命盡放之。每至飯時,以菜寄煮肉鍋;或問,則對曰:『但喫肉邊菜。』

  惠能到了曹溪時,又被惡人追逐。所謂惡人就是指想要搶衣缽的人,這些人大部分都是護持神秀的,他們認為衣缽應該傳給神秀才對。後來,惠能被追到廣東四會的時候,就在獵人隊裏避難了十五年,在這一段期間,他經常對著獵人隨緣說法,獵人也常叫他幫忙守網,但是惠能不殺生,所以常把網裡的動物統統放生。每到吃飯時,就只吃肉邊菜。

  從表面看來,惠能好像在躲惡人,實際上他是在做很重要的「保任」功夫。所謂「保任」就是在修行的每一個階段都可分為入、住、出三部分,當達到某一層次的成就時就是「入」;接著要趕快保任,保任就是「住」;當達到另外一個層次的成就時,必需突破才能超越,此突破就是「出」,但大部分的人要「出」真的很難!

  例如,我們佛堂有幾位弟子已證「相似法身」,證相似法身就是「入」,而現在是「住」,接下來要「出」,要趕快超越才行,而不是「住」在相似法身裡過過癮!要「出」此境界後,再「入」更高的階段。但根器高的人,可以「不住」而直接「出」,此即「一立一破」,所謂「立」就是進入某個境界當下就破、就超越,而能否當下超越決定於根器及決心。

 

一日思惟:『時當弘法,不可終遯。』遂出至廣州法性寺。值印宗法師講《涅槃經》,因二僧論風旛義,一曰風動,一曰旛動,議論不已。惠能進曰:『不是風動,不是旛動,仁者心動。』一眾駭然。

  此處,經文用「思惟」兩字,惠能怎麼可能「思惟」呢?此「思惟」兩字應是弟子法海自己的措詞。以世間法的角度而言並無不對,但以惠能的境界絕不可能思惟,一思惟不就是凡夫了嗎?

  所以說「一日思惟」,應該是說有一天因緣成熟了,惠能認為也該出來弘法了,不能永遠躲在獵人隊裡,於是來到了廣東法性寺,此時住持印宗法師正在講《涅槃經》。惠能在門口看到兩個僧人正在爭論風旛義,一個說是風在動,一個說是旛在動。惠能說:『不是風在動,也不是旛在動,是你們的「心」在動。』大家一聽嚇了一大跳!所謂心在動就是指意識心在動。禪宗類似這樣的典故非常多,這個典故懂了,其他的典故也會懂。

 

印宗延至上席,徵詰奧義,見惠能言簡理當,不由文字。宗云:『行者定非常人!久聞黃梅衣法南來,莫是行者否?』惠能曰:『不敢!』宗於是作禮,告請傳來衣缽,出示大眾。  

  印宗迎請惠能上座,並請教佛法的真諦、要義。印宗見惠能言語簡要,理路清楚又正確,應是從自性流露而出,而非一般的文字解。於是就說:『您一定不是普通人!很久以前就聽說五祖弘忍大師的衣缽已傳到南方來了,難道就是您嗎?』惠能說:『不敢!』印宗當下就向惠能行禮,並請他把承傳的衣缽出示於大眾。

 

宗復問曰:『黃梅付囑,如何指授?』惠能曰:『指授即無,惟論見性,不論禪定解脫。』宗曰:『何不論禪定解脫?』惠曰:『為是二法,不是佛法,佛法是不二之法。』

  印宗再問:『黃梅五祖所教導您的,究竟是甚麼呢?』惠能答:『沒有所謂教與不教的問題,只談論如何見性,並沒有談甚麼禪定、解脫。』印宗又問:『為甚麼不談禪定、解脫?』惠能說:『因為你講的修禪定得解脫是能求、所求二法,一個是過程,一個是結果。凡落兩邊的都不是佛法,真正的佛法講的是一元論,不是二元論。』

 

宗又問:『如何是佛法不二之法?』惠能曰:『法師講《涅槃經》,明佛性是佛法不二之法。』

  印宗又問:『甚麼是佛法不二之法?』惠能說:『法師您所講的《涅槃經》,「明白佛性」就是佛法的不二之法。』

  我們在〈佛法實修實證班〉初級班的第一節課就談到,一個學佛修行的人,第一要務就是要明白佛性、了解佛性、證入佛性。 釋迦牟尼佛講「開、示、悟、入」四個層次,開佛知見、示佛知見、悟佛知見、入佛知見,都是在教導我們要怎麼樣進入佛性,把佛的原理、佛性的原理、怎麼成佛的原理都講清楚了,這是最重要的。開示以後,要了解、要悟入,還要下功夫證進去,所以「明白佛性」是佛法的不二之法。 

 

『如高貴德王菩薩白佛言:「犯四重禁、作五逆罪、及一闡提等,當斷善根佛性否?」佛言:「善根有二,一者常,二者無常;佛性非常非無常,是故不斷,名為不二。一者善,二者不善;佛性非善非不善,是名不二。蘊之與界,凡夫見二,智者了達,其性無二;無二之性即是佛性。」』

  『這就好像 高貴德王菩薩請示佛說:「犯殺、盜、淫、妄的四重禁,和犯五逆罪,以及一闡提之人,可不可以成佛呢?」』

  所謂「性戒」,是指眾生的本性容易犯的殺、盜、淫、妄之類的戒,而酒戒是屬於「遮戒」。所謂「五逆罪」,就是殺父、殺母、殺阿羅漢、破和合僧(破壞僧團或是真正心出三界的出家人、聖人)、以及出佛身血五種重罪。出佛身血有兩種情形,一是殺真正的佛,另一種指自殺。以無限的時空來講,眾生本來就是佛;以有限的時空來講,眾生都是未來佛,所以絕不可自殺。

  「一闡提」是指斷善根、不相信有佛性、不做善事、不信因果的人,這是屬於有限時空的範圍;在無限的時空裡,一闡提也有佛性,只要有佛性都可以成佛,故 釋迦牟尼佛說一闡提之人也可以成佛。

  「善根」,講的是相,講的是因緣。相、因緣有「常」與「無常」,常即是「住」,但是因緣的特性就是隨時會起變化。而佛性不是「常」也不是「無常」,這是中觀的思想。中觀一般以空與有來作比喻,「即空即有,非空非有」,所以它是不斷,因為不斷,名為不二之法。它不是常也不是無常,所以是一元一如,常與無常是一如、空與有是一如。「一者善,二者不善」,是講善根有好或不好。但「佛性非善非不善」,是名不二之法,是講佛性中觀的觀念。

  「五蘊」是指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。「十八界」是指透過六根(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),所接觸到的六塵(色、聲、香、味、觸、法),所起的六識(眼識、耳識、鼻識、舌識、身識、意識)的作用,合起來的總稱。

  五蘊與十八界,都是講現象界,只要屬於現象就一定有對立,所以講它是二,因緣是如此,善根也是如此,都是屬於對立的,所以是二。但佛性是不對立的、是統一的;對立的是差別相,統一的是一合相,所以它是不二,是一元的,這就是佛性。不二之性就是佛性,一元的東西就是佛性,也就是本門所講的體相一如。

 

印宗聞說,歡喜合掌,言:『某甲講經,猶如瓦礫;仁者論義,猶如真金。』於是為惠能剃髮,願事為師。

  印宗法師聽了,歡喜合掌,非常的高興,合掌是表示禮貌。他說:『某人講解經典,好像那屋頂上的屋瓦;惠能大師所論之佛法大義,有如黃金般的珍貴。』於是為惠能剃髮,願事為師。以佛法的角度而言,惠能才是印宗真正的老師,但惠能也可以稱印宗為老師,是他的剃度師。

 

惠能遂於菩提樹下,開東山法門。惠能於東山得法,辛苦受盡,命似懸絲。今日得與使君官僚、僧尼道俗、同此一會,莫非累劫之緣!亦是過去生中供養諸佛,同種善根,方始得聞如上頓教得法之因。

  於是惠能就在菩提樹下開演東山法門,東山即黃梅地方。惠能自從在東山得法以後,差點連命都沒了!今天可以與韋使君韋璩及他的部屬官僚、僧尼道俗在這裡一會,當然是累劫之緣,也是過去生中,他以及所有在場的人,曾供養諸佛所種下的善根,才有聽聞無上頓教得法之因緣。

  就像我們六、七十人,今天能在大自在講堂一會,也是由於各位累劫之緣,在過去生中曾供養諸佛,同種善根,才得以聽聞〈佛乘大法〉。

 

『教是先聖所傳,不是惠能自智。願聞先聖教者,各令淨心;聞了,各自除疑;如先代聖人無別。』一眾聞法,歡喜作禮而退。

  惠能說:『如上頓教是諸佛、菩薩所傳下來的,不是惠能自己的智慧所創的。』在這裡我們可以很明顯的看出惠能的謙和心。惠能又說:『如果各位想聽聞以前聖境界的人所傳下來的要義,就先要清淨自己的心,盡量不起意識心。如此聽了之後,如能除疑,就可以像以前的聖人一樣,進入聖人的行列。』大家聽到惠能的說法後,歡喜作禮而退。
 

自序品第一重點複習

「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,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。」

  「菩提自性」,即是眾生都有的「覺性」,所以自性即是覺性,本性、佛性、自心、本心、真心、般若、法身等都是。「般若」是無上的智慧,在每一個眾生的自性、佛性之中,這種無上的智慧本來具足,可以說包羅萬有,對於法界、現象界所有一切的事物,是無所不知、無所不能、全知全能的。而「法身」與「般若」是一體的,但是以眾生的角度來看,法身與般若在運用上會有一些不同。

  「菩提自性,本來清淨」講的是「理」,就是見地、心法,心法即是心要。「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」講的是「事」,是定力,定力即是修法,修法即是法要。所有的佛法,無論是佛所說的經典或是菩薩所講的論,一定是一者講心法,再者講修法。當年 釋迦牟尼佛所講的方法論,即是能真正實證到宇宙觀、生命觀的修法,心法和修法的關係是密切的,最好能同時併進。

  「但用此心,直了成佛」可分為二個層次來探討。第一個層次較高,要用「真心、本心」,但眾生要用真心、本心,基本上是不可能的。所以,第二個層次是「轉識成智」,眾生用的是意識心,所以要把意識心轉掉,轉成真心、本心。何謂「轉」?意識心「如何轉」?何謂「把意識心轉掉」?如何把意識轉掉而變成智慧呢?智慧即是本心,本心即是智慧。至於要如何「轉」?就是盡量讓意識不動,讓意識作用不起來。此即是虛雲大師所謂的「唯心識定」,轉識成智要到「識定」才行,故修法主要是修定力。

  所謂「定力夠」,即是「意識不動」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等感覺器官不活動的情況越好,即是定力越好,如能每天連續八小時保持意識不動,持續三個月,就有機會進入真心、本心之境界。「唯心識定」,識定即能進入真心、本心,真心、本心自然能呈現出來。

  修行很困難嗎?其實,只有「放下」而已,放下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等感覺器官的活動,放下意識作用。「意識心」是眾生最大的問題,所有的煩惱、痛苦等全部都是由「意識心」而來,如果沒有辦法突破此意識心,就沒有辦法消除煩惱,更沒有辦法解脫。所以唯一的辦法就是要把我們的意識心轉掉、去掉,去掉意識心就可以進入真心、本心。真心、本心是眾生唯一的心,所有眾生的真心、本心,完全都是一樣,等無二別,它的本質即是自性。

  以實修實證的次第而言,眾生先證到真心、本心,倘能善用此真心、本心,當下即可證入般若與法身。所以修行無非是放下我們的意識心,讓我們的真心、本心呈現出來,用真心、本心作主,以意識心為從。真心、本心與意識心本無主從之別,但在實證的過程中,對眾生而言,仍然是有此種區別的。

 

「自心常生智慧,不離自性,即是福田。」  

  「自心常生智慧」,「自心」與自性相呼應,當自心、本心出來之後,般若智慧自然出來,法身自然出來,整體而言,自性是無所不知、無所不能、全知全能的。

  明心見性,明心即是見本心、生般若智慧,故惠能言「自心常生智慧」。本心不離自性,自性即是佛性、法性;真心、般若、法身皆在自性之中,呈現自心當然是不離自性。「不離自性,即是福田」是指眾生所有的福報,都是在功德完成的同時,福德自然圓滿,此時福德自然具足。

 

「思量即不中用,見性之人,言下須見。」    

  「思量」,即為意識心,學佛首要在學習「不思量」,當下就把我們的意識心放下。一個再偉大的人也只能獲得有限的生命,都將在有限的現象裏逐漸隱沒而去,沒有辦法永恒;但倘能不用意識心即可獲得無限的慧命,即可永恒。一個真正見性的人,因為不用意識心,所以無論講任何話、做任何事情,開口即對,怎麼講、怎麼做都是對的。

 

「若如此者,輪刀上陣,亦得見之。」

  意指真正見性之人,即使在非常緊急、繁忙的情況下,所講的話、所做的事都是絕對的正確,因為一切皆由自性而出。見性之人所觀照的是整體性的,因為見性之人,他本身就是「體」,就是「一合相」。以一個初地菩薩而言,他本身整體性的範圍可以達到一百個世界;以佛而言,他本身整體性的範圍則是整個法界、整個宇宙。佛法,就是如此的宏觀!而凡夫所觀照的是個體,屬「差別相」的範圍是非常有限的。  

 

「身是菩提樹,心如明鏡臺,時時勤拂拭,勿使惹塵埃。」  

  神秀此偈是漸修的功夫,並未見性,亦非禪宗的見解、見地,只是講「相」,講現象而已,而且講的是差別相,是意識作用,未達「體」的境界。

  話雖如此,神秀也已經很不簡單,所以不能小看他,否則就會起我慢之心,我慢之心是不能起的,因為「我慢一結斷時,餘一切結皆亦隨斷」,個人常用此句話來提醒學佛修行之人,希望眾生不要起我慢之心,切記!  

 

「欲學無上菩提,不可輕於初學。」  

  學佛修行之人要不輕初學,不重久修。惠能雖然初學,但是他根器利、根器大,所以修起來非常快速;而神秀算是久修,他的根器屬於漸修,並不是當下可以證悟的人。所以不能輕視初學的人,一輕視別人,「我慢」就會起來,這是最大的重點。

 

「菩提本無樹,明鏡亦非臺,本來無一物,何處惹塵埃。」  

  二人的偈相較之下,神秀是漸修的根器,惠能是頓悟的根器。所以一個講相,一個講體;一個講有,一個講空。對於一般的修行者來講,其實二人的境界都蠻高的,尤其惠能那就更高了!但是以完整性而言,惠能此偈還不夠完整,一則可能是他剛剛開悟,再則可能是他只是針對神秀的偈而作的表達。

 

「何期自性本自清淨!何期自性本不生滅!何期自性本自具足!何期自性本無動搖!何期自性能生萬法!」  

  惠能真正開悟以後,他就讚歎自性,這五句話非常好!非常重要!而且可與《心經》印證。所以,讀經可以「以經解經」,可以《六祖壇經》來解《心經》,也可以《心經》來解《六祖壇經》,彼此互解。如果把這五句話背起來再融會貫通,佛法就可以了解一大半了,在與他人談論佛法時,這幾句話可以隨時應用在上面。

  「何期自性本自清淨」,眾生的自性,本來就是清淨的。「何期自性本不生滅」,這是談到「法忍心」的問題,證到法忍心的境界,就是「何期自性本不生滅」這樣的境界,這一句話與「菩提本無樹」是互相印證的。「何期自性本自具足」,惠能前面講自性本不生滅,還不夠圓滿,所以又補上「何期自性本自具足」,自性具足就「能生萬法」。一個講空,一個講有,兩個互補起來,就是空有一如,也就是本門所講的體相一如。這五句話幾乎已經探討到〈佛乘大法〉的十大一如了,所以非常的重要,各位可以背起來,經常作正思惟。

 

「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。」  

  學佛修行的關鍵與重點,就是趕快證到真心、本心,證到本心以後,本心自然引導你,在沒有證到本心以前,所學的法都沒有太大的益處。證到本心之後,學不學、修不修都沒有關係,本心自然引導你,自然運作,自然往成佛之路邁進。所以,五祖才告訴我們「不識本心,學法無益」。

  證本心可分為兩個層次:第一個層次,還沒有證到本心之前,要了解甚麼是本心才會去證,本心你還無法了解,但起碼要知道「意識心並不是本心」。整個修行法的關鍵所在,就是要把意識心去掉,本心自然呈現。否則,你的意識心不停的在運作,每運作一次,就更加強意識心的功能。

  第二個層次,如果真正證到真心、本心時,真心、本心就可以作主人。禪宗經常講「作主人翁」,就是講以真心、本心來作主人,真心、本心出來以後,便證入般若、法身;真心、本心、般若、佛性、法身是一體的。這講起來好像有次第、有過程,但實際上是沒有的,以修行者的角度而言,多少有這樣的過程。

 

「有情來下種,因地果還生;無情亦無種,無性亦無生。」  

  前二句講相、講因,後二句講體、講果。「惟獨無情是真有情」,因為無情就是無念,有情代表有很多的念頭、雜念。眾生都在雜念裡打轉,無論是做好事或孝順父母,都是在念頭裡打轉,在有限的層次裡打轉,所以你的孝心,你對眾生的愛護、慈悲都是有限的!當有一天證入無念的境界以後,你的慈悲心、孝心,以及對眾生的幫助,全部都能達到無限的程度。  

 

「不思善,不思惡,正與麼時,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?」「汝若返照,密在汝邊。」  

  惠能綜觀惠明的因緣具足,就點撥惠明,告訴他此時要不思善,不思惡,才能真正得法。當念頭、意識心不起來就是不思善,不思惡;只要起了意識心便是思善、思惡,因為所有的善惡都是由意識心分別而來的。

  眾生對於善惡美醜之分別,都是由於意識心的關係。此時不思善,不思惡就是要去除意識心,本心自然就呈現出來,這就是你的本來面目。如果沒有把本心呈現出來,那麼,呈現的永遠都是一個假相。

  惠能又講,很多人在追求「密」,結果沒有想到「密」就在自己這裏,「密」就是指自己的本心、自性、佛性,所以說「汝若返照,密在汝邊」。我們在研修班傳〈三段氣用功前行〉的時候,教了一個觀心的法,就是反照之法,也就是「反聞聞自性之法」,此即所謂的「觀音法門」。就是反觀你的自性,所有一切的「密」,指的就是你的自性。(返同反)  

 

「不是風動,不是幡動,仁者心動。」    

  風動,幡動都因意識在動,所以惠能才講是仁者心動,就是意識在動,意識作主就是凡夫。  

 

「言簡理當,不由文字。」  

  此句厲害在「不由文字」,因為整部《六祖壇經》之所以出色,在於所有的內容都是由自性流露而出,是沒有經過任何思考的。眾生在回答問題時往往經過思考,想想到底是什麼意思?而惠能言簡理當,不經思考,不由文字,完全由真心、自性流露,這就是證道者與非證道者的差別所在。

 

「佛法是不二之法。」

  有位老禪師,他的兩個弟子因某事而爭論不休,後來甲回來跟老禪師報告,老禪師說:「你講的對!」之後乙也來跟老禪師報告,老禪師又說:「你講的也對!」另一位小沙彌在旁邊聽了覺得很奇怪,就問師父說:怎麼可能二個都對?沒想到老禪師說:「你講的也對!大家都對!」這就是老禪師的不落二邊。

  《心經》云:「色不異空,空不異色」,就是「色空不二」的境界;以〈佛乘宗〉而言,就是體相一如,而體相一如是依據「時空統一」的條件而存在,如果光講「體相一如」,一般眾生可能無法理解,所以要讓他了解到,它是有一個「時空統一」的條件,來與「體相一如」相呼應的;是在沒有時間、空間的區隔、限制之下而存在,體與相是一元的,一如就是一元。

  「體相一如」是一元,而「一元」是指一個還是指什麼呢?如果人家詳細問起來,這還是個問題。「一元」勉強而言,它是一個,所以在中觀哲學裡講「即空即有、非空非有」。勉強以一句話來講,即是「空有一如」,所以本門的「體大」講心物一如、空有一如、身心不二即是指此。這一段你如果用文字來解讀,真的很難解讀它!

  佛法不是二邊,佛法不是藍色的,也不是綠色的,但也不是橘色的呀!佛法不只講體,因為只要牽涉到體,就一定牽涉到相,所有的相都由體而出,事實上它是在時空統一的條件下出來的,既然是時空統一,就不能講它有沒有出了!但是又要講它有出,這還真的有點麻煩!各位腦筋稍微想一下,動一動,但如果動了腦筋又不對了!最後只有「唯證方知」,只有自己證到實相、真相以後,自然清楚,「實證」就是確確實實的知道,兩邊、一元到底是講甚麼?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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