時,祖師居曹溪寶林,神秀大師在荊南玉泉寺。於時兩宗盛化,人皆稱南能北秀,故有南北二宗頓漸之分,而學者莫知宗趣。
當時,惠能大師居於曹溪寶林寺,神秀大師居於荊南玉泉寺。在那時頓、漸二宗非常興盛,時人皆稱「南能北秀」,南能係指南方的惠能大師,北秀係指北方的神秀大師,因而有了南宗頓教、北宗漸教之分,但是一般學佛修行之人,不知南北二宗教義的方向,亦即不知頓修、漸修二宗之區別何在。
師謂眾曰:『法本一宗,人有南北;法即一種,見有遲疾。何名頓漸?法無頓漸,人有利鈍,故名頓漸。』
惠能告訴眾人說:『法只有一個方向,人才有南、北之分;法只有一種,但修行卻有快、有慢。何謂頓、漸?其實,法並無頓法與漸法之分,是因為人的根器有利、鈍之別,所以才演變成有頓教與漸教之分。』
「相」是有無量變化的,因為人是屬於「相」的範圍,故可分南、北;而「體」只有一個,法是「體」,故不可分。所謂「心即法,法即心。一切法皆為此心,若無此心則無一切法。」因每個人的因緣福德,及所下功夫之不同,故有快、慢之分。亦因個人本身之因緣福德相異,造成利根與鈍根之別;利根之人未必是大根器之人,大根器之人亦未必是利根之人,由於因緣福德有利、鈍之別,故而有頓教與漸教之分。
然秀之徒眾,往往譏南宗祖師:『不識一字,有何所長?』秀曰:『他得無師之智,深悟上乘,吾不如也。且吾師五祖,親傳衣法,豈徒然哉?吾恨不能遠去親近,虛受國恩。汝等諸人毋滯於此!可往曹溪參決!』
然而,神秀之徒眾,常常譏笑南宗惠能大師說:『一個不識字的人,怎麼可能有什麼特長或成就?』神秀說:『惠能大師已得無師智,是一位證得法性之聖者,我如何比得上他?況且我的老師五祖親自傳與惠能大師衣缽及心法,這豈是偶然的!我深感遺憾不能遠至曹溪寶林寺親自向他請益,真是枉受國家的恩典。諸位,勿滯留此地!可往曹溪寶林寺去參謁惠能大師向他請益!』
一日,命門人志誠曰:『汝聰明多智,可為吾到曹溪聽法;若有所聞,盡心記取,還為吾說。』志誠稟命至曹溪,隨眾參請,不言來處。時,祖師告眾曰:『今有盜法之人,潛在此會。』志誠即出禮拜,具陳其事。
有一天,神秀命門人志誠說:『你聰明多智,可為我至曹溪寶林寺聽聞佛法;聽聞佛法須用心,回來再轉述給我聽。』於是志誠奉命至曹溪,與眾人一起參謁惠能大師,但不說明自己來自何處。當時,惠能告訴眾人說:『現在有盜法之人,潛伏於法會中。』志誠一聽就馬上出來向惠能禮拜,並陳述自己來此之緣由。
師曰:『汝從玉泉來,應是細作。』對曰:『不是!』師曰:『何得不是?』對曰:『未說即是,說了不是。』師曰:『汝師若為示眾?』對曰:『常指誨大眾,住心觀淨,長坐不臥。』師曰:『住心觀淨,是病非禪;長坐拘身,於理何益?』聽吾偈曰:『生來坐不臥,死去臥不坐;一具臭骨頭,何為立功過?』
惠能說:『你從玉泉寺來,應該是間細。』志誠答:『不是!』惠能說:『為何說不是?』志誠說:『沒有說明才是,說明了就不是。』惠能問:『你的師父是如何開示大眾的?』志誠回答說:『家師經常教誨我們要住心觀淨,長坐不臥。』惠能說:『住於意識心而想要觀淨,是病不是禪;如此長坐,造成肉身被拘限住,對於解脫、證道,又有何助益?』現聽我以偈來說明:『生時,長坐而不臥;死時,長臥而不坐;這只是一副臭皮囊罷了,又何必為其立功過?』
此處所謂的「住心觀淨」,以神秀方面之理解,住的是意識心;住於意識心,又如何能觀淨?況且「淨」亦不由觀,因真心、本心本來就清淨,再有觀淨之心,乃頭上加頭!如果「長坐不臥」的重點是要把意識心去掉,回復本來清淨的真心、本心,則這樣的長坐不臥才是對的。
以相而言,不需要為相立功過;若修行的重點著眼在「相」上,是永遠無法證入真心、本心的!所以,一定要著眼在「體」。禪宗講「破相顯性」,相沒有破掉,立功過又有何用呢?所以,學佛之人應當瞭解修行的目的是什麼?重點是什麼?除了解脫、證道、成佛之外,其餘的意義都不大。況且菩薩尚有「隔陰之迷」,何況是凡夫眾生呢?所以,下功夫要盡全力,此世才有機會解脫、證道、成佛。
志誠再拜曰:『弟子在秀大師處,學道九年,不得契悟;今聞和尚一說,便契本心。弟子生死事大,和尚大慈,更為教示。』師曰:『吾聞汝師教示學人戒、定、慧法,未審汝師說戒、定、慧行相如何?與吾說看。』
志誠再向惠能大師禮拜,說:『弟子在神秀大師處學道九年,未得開悟,今聽和尚一席話,便有所悟。弟子深感生死無常事大,祈望和尚大慈大悲,多加教導開示。』惠能說:『我聽說神秀大師教示眾學人以戒、定、慧之法,不知你的師父教你們如何實際修學戒、定、慧?說來我聽聽看。』
「行相」指的是與身、語、意彼此是否配合?實修實證之狀況為何?而非只是空言。戒、定、慧是佛法唯一的正行,所有的修行者皆要修習,無一例外。無論是禪宗、密乘、淨土宗、佛乘宗,任何的宗派,皆離不開戒、定、慧三無漏學。
誠曰:『秀大師說:「諸惡莫作名為戒,諸善奉行名為慧,自淨其意名為定。」彼說如此,未審和尚以何法誨人?』
志誠說:『神秀大師說:「諸惡莫作稱為戒,諸善奉行稱為慧,自淨其意稱為定。」家師是如此說的,不知惠能大師用什麼法來教導眾生?』
師曰:『吾若言有法與人,即為誑汝;但且隨方解縛,假名三昧。如汝師所說戒定慧,實不可思議,吾所見戒定慧又別。』
惠能說:『我若說有法教人,那是騙人的。我只是隨順眾生的因緣,解除眾生的束縛,使眾生承受正確的思想觀念而已。像神秀大師如此界定戒、定、慧,實是不可思議,我對於戒、定、慧之定義,與神秀不同。』
三昧,即是正受;正受,即是正確思想觀念的承受,也就是接受真正的宇宙觀、生命觀成為自己的思想觀念;當宇宙觀、生命觀之觀念已經深入自己的潛意識裡時,才能稱為正受。以〈佛乘宗〉而言,真正的宇宙觀、生命觀就是十大一如,十大一如接受、吸收得多,正受就多;十大一如接受、吸收得少,正受就少,其差別就在於此。
志誠曰:『戒定慧只合一種,如何更別?』師曰:『汝師戒定慧接大乘人;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。悟解不同,見有遲疾;汝聽吾說,與彼同否?吾所說法,不離自性;離體說法,名為相說,自性常迷。須知一切萬法,皆從自性起用,是真戒、定、慧法。』
志誠說:『戒定慧只有一種,如何不同?』惠能說:『神秀大師所說的戒定慧,是接引大乘之人;而我所說的戒定慧,是接引最上乘之人。我二人的悟解不同,見性的快、慢亦不同。你聽我所說的道理,與神秀大師是否相同?我對眾生所說的法,一切皆由自性而出;若是離開自性而說法,稱之為「相說」,只是在講相而已;這是因為眾生以意識作用為主,故自性未能起用,乃謂之「迷」。要真正覺知一切萬法皆由自性而起用,皆由自性而流露,這才是真正的戒定慧。』
『聽吾偈曰:「心地無非自性戒,心地無癡自性慧,心地無亂自性定;不增不減自金剛,身去身來本三昧。」』
『聽我所說的偈:「真心、本心是沒有過失的,這才是真正的自性戒;真心、本心是沒有癡念的,這才是真正的自性慧;真心、本心是沒有散亂的,這才是真正的自性定;真心、本心,才是真正的般若智;實證現象界的來來去去,才是真正的三昧。」』
真心、本心無是非、無貪瞋癡、無亂與不亂之問題,亦不增不減,此是自性之特質,自性本自具足戒、定、慧。金剛,指的是般若,以金剛、鑽石來比喻般若無堅不摧的特性;當證真心、本心、本性、般若之後,與金剛、鑽石一般,永不退轉,且無堅不摧。在修行過程中,碰到之境相、境界、各種阻礙,皆可無堅不摧,定能通過阻礙,通過魔考、法震。「身去身來」,指的是現象界的來來去去;如果住於本體,自然能覺知現象界的來來去去,此即是真正的三昧。
誠聞偈,悔謝,乃呈一偈:『五蘊幻身,幻何究竟?迴趣真如,法還不淨!』師然之。
志誠聽完偈後,向惠能大師表達懺悔與感謝之意,呈上一偈說:『五蘊聚集的肉身,是幻化的假相,怎麼會是究竟?所以,我們一定要回到真如本體;如果無法回到真如本體,永遠不得清淨!』惠能聽了,稱許志誠的偈。
復語誠曰:『汝師戒、定、慧,勸小根智人;吾戒、定、慧,勸大根智人。若悟自性,亦不立菩提涅槃,亦不立解脫知見;無一法可得,方能建立萬法。若解此意,亦名佛身,亦名菩提涅槃,亦名解脫知見。』
惠能又對志誠說:『神秀大師所說的戒定慧,是規勸小根器的人,我所說的戒定慧,是規勸大根器的人。若是證入自性以後,自性起用,住自性佛位時,勿需言覺、不生不滅,亦勿需言解脫知見。因本身即是法,法即是本身,故無一法可得;萬法皆由自性而出,故能建立萬法。若能瞭解此意,亦稱之為佛身,即證至佛之境界;亦稱之為覺、不生不滅,亦稱之為解脫知見,即知見已達到解脫之境界。』
『見性之人,立亦得,不立亦得,去來自由,無滯無礙;應用隨作,應語隨答,普見化身,不離自性,即得自在神通,遊戲三昧;是名見性。』
『已見性之人做任何事都對,沒有一件事是不對的,行為也對,語言也對,因為所有的答案都是從自性而出。住於自性佛位上,所有的化身皆是隨緣不變,不變隨緣。此時,自得自在神通,遊戲三昧,稱之為見性,而此種境界,唯證方知。』
見性,即是出法身;法身本無可出,然對眾生而言,勉強稱之為出法身。所謂「出法身」指的是法身之功能可以開始真正的運作;此時,於覺知之狀態下,清清楚楚的瞭解法身功能之運作,整個重點在於有覺知之狀態。無覺知之狀態,法身亦有其功能,眾生亦是法身功能之顯現,然而眾生無覺知,不知法身功能之運作,此謂之「迷」,當真正清楚法身作主的情況時,謂之「見性」。
志誠再啟師曰:『如何是不立義?』師曰:『自性無非、無癡、無亂;念念般若觀照,常離法相,自由自在。縱橫盡得,有何可立?自性自悟,頓悟頓脩,亦無漸次,所以不立一切法。諸法寂滅,有何次弟?』志誠禮拜,願為執侍,朝夕不懈。
志誠再請示惠能大師說:『不立之真諦為何?』惠能說:『自性本身沒有非、沒有癡、沒有亂;而且由自性所出的每個念頭皆是無念之念,如此,自然不會被法相所拘束,是自由自在,無所阻礙的,還有甚麼可立的呢?當證入自性時,自然依法修行,故無漸次之分,是隨著因緣而成佛,法身之功能是隨眾生之因緣而變化的,所有的法,亦因眾生之因緣而生起。當回歸本體時,即無諸現象變動之問題存在,還有甚麼次第可言呢?』志誠再次虔誠禮拜,發願追隨侍奉惠能大師,早晚不離,未曾懈怠。
「念念般若觀照」,是無念之念,證入自性以後的層次,亦只有此時才能稱之為觀照。《心經》云:「觀自在菩薩,行深般若波羅蜜多時,照見五蘊皆空。」照,是一種實證之境界,實證到五蘊皆空;照,亦是觀照,觀照是「無念之念」以後的層次。一般人所說的觀照,只是方便運用的觀照,真正的觀照是要到「無念之念」。
一僧志徹,江西人,本姓張,名行昌,少任俠;自南北分化,二宗主雖亡彼我,而徒侶競起愛憎。時,北宗門人,自立秀師為第六祖,而忌祖師傳衣為天下聞,乃囑行昌來刺師。
志徹比丘,江西人,本名張行昌,從小就喜歡做一些俠義之事。自從南能、北秀分開弘法之後,二位大師雖然不分彼此,也不論誰是禪宗正傳,但其徒眾之間卻互相起了愛憎之心。當時,北宗之徒眾欲擁神秀大師為第六祖,所以忌諱五祖弘忍大師將衣缽傳給惠能大師一事,被天下人知道,於是派張行昌來行刺惠能。
師心通,預知其事,即置金十兩於座間。時夜暮,行昌入祖室,將欲加害,師舒頸就之,行昌揮刃者三,悉無所損。
惠能有他心通,預知張行昌會來行刺之事,於是放了十兩黃金於座位上。到了夜晚,張行昌進入惠能的禪室,欲加害惠能。惠能從容伸長脖子任他砍,但行昌砍了三次,都傷不到惠能。
照法海之紀錄,惠能大師有「他心通」,預先知道此事。此處有問題!因為惠能的境界是般若境界,它是一種「覺知」的境界,而非「預知」的境界;預知是屬「識用神通」,必須動用意識;而證道者是屬「智用神通」,是為般若。故惠能把十兩黃金擺在座位上,是當下覺知,當下如此做而已,並非預知有人要砍他頸部三下。擺黃金之用意,是為了要了卻此因緣,此是「隨緣」之問題,智用神通之用法是「隨緣不變,不變隨緣」的。覺知,是當下知道,當下清楚,而非透過意識作用來了解;預知與覺知,一般人很難分辨。
師曰:『正劍不邪,邪劍不正;只負汝金,不負汝命。』行昌驚仆,久而方蘇,求哀悔過,即願出家。師遂與金,言:『汝且去!恐徒眾翻害於汝,汝可他日易形而來,吾當攝受。』行昌稟旨宵遁,後投僧出家,具戒精進。
惠能說:『正義之劍是不會有邪心的,如果劍是用來做壞事,則表示心不正;我只欠你黃金,並未欠你性命。』行昌聽了之後,驚嚇之餘昏倒在地上,經過許久才蘇醒過來,隨即哀求惠能大師原諒,並表示願意出家。惠能將十兩黃金給行昌,並說:『你先離開此地!否則恐怕徒眾們知道之後會傷害你,以後你改個裝扮再來,我會接受你為弟子的。』行昌遵照惠能的囑咐,當天晚上便離開了,之後,削髮為僧,遵守戒律,非常精進。
一日,憶師之言,遠來禮覲。師曰:『吾久念汝,汝來何晚?』曰:『昨蒙和尚捨罪,今雖出家苦行,終難報德,其惟傳法度生乎!弟子常覽《涅槃經》,未曉「常」、「無常」義,乞和尚慈悲,略為解說。』
有一天,行昌想起惠能的話,便從遠方而來,禮拜覲見惠能大師。惠能說:『我思念你很久了,何以來得如此之晚?』行昌說:『過去承蒙大師赦免我的罪,現在雖然出家修苦行,但此德還是無以回報,真要回報只有弘傳佛法、廣度眾生一途!弟子經常看《涅槃經》,但不知「常」與「無常」真正之涵義為何?望大師慈悲,為我解說。』
師曰:『無常者,即佛性也;有常者,即一切善惡諸法分別心也。』曰:『和尚所說,大違經文。』師曰:『吾傳佛心印,安敢違於佛經?』
惠能說:『變動(無常)的性質,是指佛性之功能;不變(有常)的性質,是指一切善與惡等現象變動之本質。』行昌說:『和尚所說的,與《涅槃經》所言,有所違背。』惠能說:『我所傳的是佛之心印,怎敢有違佛經?』
曰:『經說佛性是常,和尚卻言無常;善惡諸法乃至菩提心,皆是無常,和尚卻言是常;此即相違,令學人轉加疑惑。』
行昌說:『《涅槃經》言,佛性是永恆不變的,但和尚卻說是會變動;而善與惡等現象是會變動的,而和尚卻說是永恆不變的,此與經文有所違背,使弟子更加疑惑。』
師曰:『《涅槃經》,吾昔聽尼無盡藏讀誦一遍,便為講說,無一字一義不合經文,乃至為汝,終無二說。』曰:『學人識量淺昧,願和尚委曲開示。』
惠能說:『我過去曾聽無盡藏比丘尼讀誦過一遍《涅槃經》,並為她解說,一字一義皆合於經義。現在對你所說的,亦無不合經義。』行昌說:『弟子見地不夠,望和尚不厭其煩,為弟子開示。』
修行之人肯承認自己的見地不夠,就是在修「謙和心」,同時也是去除「我執」的開始。
師曰:『汝知否?佛性若常,更說什麼善惡諸法?乃至窮劫,無有一人發菩提心者;故吾說無常,正是佛說真常之道也。』
惠能說:『你知道嗎?佛性之功能若是永恆不變的,那還說什麼善與惡等現象呢?就算窮盡所有時間,亦不會有人發菩提心;故我說佛性是無常,此即是佛所說的真常之真理。』
『又,一切諸法若無常者,即物物皆有自性,容受生死。而真常性有不之處,故吾說常者,正是佛說真無常義。』
『法界一切現象的本質,若說是會變動的,那是說萬相萬物皆有的自性功能的顯現,能容受生與死等現象之故;那麼,佛性不變的本質,就有所不周的地方了,故我說,不變即是諸佛所說變動的真義。』
這就是說,物質現象本來就隨時會變動,而變動的功能則在於自性,如果沒有自性,也就沒有物質變動的問題。
『佛比為凡夫外道執於邪常,諸二乘人,於常計無常,共成八倒,故於涅槃了義教中,破彼偏見,而顯說真常、真樂、真我、真淨。汝今依言背義,以斷滅無常及確定死常,而錯解佛之圓妙最後微言!縱覽千,有何所益?』
『佛了知凡夫外道,執著於非真正生命的本質;而中乘、小乘二乘之人,又把真常當作無常,因此共成八倒。所以佛在大涅槃了義經中,教導眾生要破除狹隘的、錯誤的見解,為眾生明白的說出永恆不變之真常、真樂、真我、真淨之真理與境界。你現在完全不了解《涅槃經》真正的意義,竟以一種斷滅之無常,及一種死寂之常,當成是真常,而錯解了佛最圓滿、最玄妙的佛法!如此,縱使閱覽佛經千遍,又有何助益?』
「八倒」有二,一是凡夫四倒,一是二乘四倒。倒即顛倒之意;眾生以苦為樂,以樂為苦,謂之顛倒。無常變化是苦,但眾生追求無常的東西而自以為樂,故言,以苦為樂就是顛倒。能清淨地在家修行是樂,眾生卻以之為苦,故言,以樂為苦也是顛倒。眾生顛倒之因,在於起了意識作用,受本身之知識、經驗所限制,自然會有顛倒的現象產生。無法證得實相,卻又自以為是,這是更大的苦,而芸芸眾生還以此為樂,怎麼不令人憂心呢?
行昌忽然大悟,說偈云:『因守無常心,佛說有常性;不知方便者,猶春池拾礫。我今不施功,佛性而現前;非師相授與,我亦無所得。』
行昌聽了突然大徹大悟,因而說了一偈:『眾生守的是意識心,所以佛為眾生而說真常之性。凡夫不知一切方便的教法,有如春池拾礫一般,毫無意義!如今,我能不動意識心,佛性便自然顯現於前;如非惠能大師的教導,我至今仍然一無所得。』
師曰:『汝今徹也,宜名志徹。』徹禮謝而退。
惠能說:『如今你已大徹大悟,應該更名為志徹。』志徹聽了禮謝而退。
能夠開悟本心、本性的最主要原因,是在於意識上開始練習「不住」。剛開始練習時,非常的困難!要如何才能無念呢? 緣道祖師言:「念佛打坐,打坐念佛,當念頭起來時,念一聲九字禪打掉它。」此是修行最快的方法。
入定與無念不同,入定到一個比較高的境界時謂之無念,當定在「空」時,即是無念。又,念九字禪有兩種情形:第一種,平常大家雜念紛飛,故以念佛之一念來抵萬念;第二種,當覺察到念頭一起來,立刻在第一時間,念一聲九字禪打掉;此「覺察力」關係到真正證入之後的「覺知」,證道之後覺知的縱深與寬廣,每個人都不同,不是完全一樣的。
永嘉玄覺大師之「奢摩他頌」云:「恰恰用心時,恰恰無心用;無心恰恰用,常用恰恰無。」能夠時時專注用心,便有機會進入「無念」;能夠時時保任無念,便有機會進入「無念之念」。
師見諸宗難問,咸起惡心,多集座下,愍而謂曰:『學道之人,一切善念惡念,應當盡除。無名可名,名於自性;無二之性,是名實性。於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,言下便須自見!』諸人聞說,總皆作禮,請事為師。
惠能眼見弟子們疑問不少,有點厭煩,所以將弟子們集合於座前,悲憫地說:『真正學佛修行之人,無論是善、是惡之念頭,皆要去除。讓一切皆由自性而出;如由自性而出,即是實性。弘揚佛法亦須建立於實性之上,一切言行舉止皆由自性而出!』眾門人聽聞惠能大師如此說明,皆作揖行禮,並請求侍奉惠能大師為師。
惠能雖然厭惡,但其厭惡亦是由自性而出,證道者可以厭惡,凡夫則不可以。因為見性之人,做什麼事都對,凡夫則是做什麼事都不對,動輒得咎。又,此壇經是法海所記載,其層次不見得能夠暸解見性之人的境界,故「愍而謂曰」應是法海自己所猜測的。
所有的念頭當下都要去除掉,重點在於能不能「捨」?不能捨,最主要的原因是由於對現象看不破;看不破現象的原因,是由於眾生是用表面意識在看現象的。眾生最大的問題在於潛在意識的問題,唯識學言「六七因地轉,五八果上圓」,要先從第六、七意識去除它的作用下手,此即是「轉識成智」。為什麼對現象不能真正看破?因為潛在意識還在拉扯,明知要放下,但又放不下。
倘非從自性而出,都不是實性;未證到自性,都不是實性、實相、真相,眾生皆為「現象」所欺騙,所以要想在實性上建立一切教門,是非常不容易的!正因不容易,所以弘法者一定要真正證入自性,一切言行舉止,皆從自性而出,即是「言下便須自見」,才不致誤導眾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