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轉識成智」,就是從第六、第七識下手來轉;所謂「轉」就是把第六、第七識的作用去掉。何謂去掉呢?就是《金剛經》所說的「應無所住」,不用意識就是意識「不住」。所以,當一有念頭起來,就讓此念頭過去,不去追隨念頭,久而久之,念頭自然不起來,清淨的本性就顯現出來。
師自黃梅得法,回至韶州曹侯村,人無知者。時,有儒士劉志略,禮遇甚厚。志略有姑為尼,名無盡藏,常誦《大涅槃經》。師暫聽即知妙義,遂為解說。
惠能自從在黃梅五祖弘忍大師那裡得法之後,回到韶州曹侯村,無人知曉此事。當時有位儒士劉志略對惠能非常的禮遇。劉志略有一位姑姑出家為尼,法號無盡藏,時常讀誦《大涅槃經》,但卻無法瞭解經義。惠能一聽就知道此經之妙義,於是為無盡藏解說。
尼乃執卷問字,師曰:『字即不識,義即請問。』尼曰:『字尚不識,焉能會義?』師曰:『諸佛妙理非關文字。』尼驚異之,遍告里中耆德云:『此是有道之士,宜請供養。』有魏武侯玄孫,曹叔良及居民,競來瞻禮。
無盡藏拿著《大涅槃經》請問惠能經文中的文字,惠能說:『字,我不認識,但是經中的涵義、真諦,妳可以問。』無盡藏說:『字都不認識了,怎麼能了解經文的意義、內涵呢?』惠能說:『佛法的妙理與文字無關。』無盡藏聽聞此言,非常的驚奇、訝異!於是就在村中到處宣揚說:『惠能大師是一位得道者,應當請回供養。』當時有魏武侯曹操的玄孫曹叔良以及村裏的居民,都爭著來瞻仰行禮。
時,寶林古寺,自隋末兵火,已廢。遂於故基重建梵宇,延師居之,俄成寶坊。
當時,在當地有座寶林古寺,自隋朝末年就因戰火而荒廢多時,於是就在舊址上重建一座寺宇,並延請惠能大師前往住持,很快的就成為一座有名的寶寺。
師住九月餘日,又為惡黨尋逐,師乃遁於前山,被其縱火焚草木。師隱身挨入石中得免。石今有師趺坐膝痕及衣布之紋,因名「避難石」。師憶五祖懷會止藏之囑,遂行隱於二邑焉。
惠能在寶林古寺住了九個多月之後,又被東禪寺的弟子尋找追逐,於是惠能只好躲到前山去,這批人為了迫使惠能現身就放火燒山,所幸惠能隱身在大石隙中,幸免於難。直到現在,當年避難的大石頭上,仍有惠能趺坐的痕跡及衣服的紋痕,因此被稱為「避難石」。惠能忽然想到,五祖曾經告訴他「遇懷則止,遇會則藏。」於是,就到懷會境內隱居下來。
一般的「預言」,屬於識用神通;而證道者所說的話是一種「決定」,屬於智用神通。決定和預言是不同的,兩者的層次差別極大;所謂決定,是任何的因緣都會往這個方向匯集,來成就此因緣。
僧法海,韶州曲江人也。初參祖師問曰:『即心即佛,願垂指諭。』師曰:『前念不生即心,後念不滅即佛;成一切相即心,離一切相即佛。吾若具說,窮劫不盡。』
法海比丘,韶州曲江縣人。初次參謁惠能大師時,以「即心即佛」的問題請求指示。惠能說:『前念不生,當下就是真心,後念不滅,當下就是佛。在每一念的當下,意識心不起;後面的念頭,也不讓意識心起來,就能念念分明。也就是說起了意識心,就是相;能離一切相,就是佛。若要全部解說,就算是歷經無量劫也說不完。』
『聽吾偈曰:「即心名慧,即佛乃定;定慧等持,意中清淨。悟此法門,由汝習性;用本無生,雙修是正。」』
『我以此偈來說明:「證入真心、本心,即是慧;不起意識心,即是佛;定、慧具足時,意識自然清淨。要定、慧雙修才是正道,不能偏定而離慧,或偏慧而離定;因為,定是修法,慧是見地,是心法,二者絕不可偏廢。」』
法海言下大悟,以偈讚曰:『即心元是佛,不悟而自屈;我知定慧因,雙修離諸物。』
法海聽了豁然開悟,於是以偈讚歎的說道:『當證到真心、本心時,就知道真心、本心原來是佛,且自然明瞭一切。當證到真心、本心時,就明瞭定慧等持、定慧雙修之正因;定慧等持、定慧雙修,是要離一切相來修持的。』
僧法達,洪州人,七歲出家,常誦《法華經》。來禮祖師,頭不至地。祖訶曰:『禮不投地,何如不禮?汝心中必有一物,蘊習何事耶?』曰:『念《法華經》已及三千部。』
法達比丘,洪州人,七歲出家,經常讀誦《法華經》。有一次,他來拜謁惠能大師,但頭不著地。惠能呵斥說:『拜謁,卻不依禮,頭不點地又何須拜謁?你心中必定有自負之事,到底是何事?』法達說:『《法華經》我已念了三千遍!』
祖曰:『汝若念至萬部,得其經意,不以為勝,則與吾偕行。汝今負此事業,都不知過!聽吾偈曰:「禮本折慢幢,頭奚不至地?有我罪即生,忘功福無比。」』
惠能說:『你若念至一萬遍,領悟到經中的妙義,且無驕慢、我慢之心,便能與我把臂同行。而你今天還沒有真正了解《法華經》的妙義,竟如此自負,一點都不曉得自己的過失!現在且聽我的偈:「拜謁行禮的本意是去除我慢,你為何不依禮,頭不點地?就是因為存有我慢、我執,所以頭自然不願點地,如果能不思求誦經的功德,福德自然就大!』
沒有功德念的功德最大。無念時的能量最大,徧及整個空間,自然在空間迴盪,在空間起作用。
師又曰:『汝名什麼?』曰:『名法達』。師曰:『汝名法達,何曾達法?』復說偈曰:『汝今名法達,勤誦未休歇;空誦但循聲,明心號菩薩。汝今有緣故,吾今為汝說。但信佛無言,蓮花從口發。』
惠能又問:『你叫什麼名字?』法達說:『我叫法達』。惠能說:『你叫法達,又何時通達過法理?』於是惠能又說一偈:『名字叫法達,誦經三千遍未曾間斷過,光是念誦有何用?要能證到真心、本心,才是菩薩。你我今日有緣,所以為你說個明白,只要深信佛法大義,深信佛之本懷,且能不起意識作用,妙法蓮花自然從口而生(此乃喻清淨之意)。』
若能沒有自己的想法,在講經說法時,自然就像蓮花般的清淨,一切言說皆從自性流露而出。
達聞偈,悔謝曰:『而今而後,當謙恭一切。弟子誦《法華經》,未解經義,心常有疑。和尚智慧廣大,願略說經中義理。』師曰:『法達!法即甚達,汝心不達;經本無疑,汝心自疑。汝念此經,以何為宗?』達曰:『學人根性暗鈍,從來但依文誦念,豈知宗趣!』
法達聽到此偈後,表示懺悔並感謝的說:『弟子今後待人處世,定當謙恭有禮。弟子雖然念誦《法華經》,但並不了解經中的真諦,心中常有疑惑。大師的智慧廣大,希望能夠為弟子開示經義。』惠能說:『法達!法理通達,你今天不解經義,不能通達,是妄心、意識心所造成的,經義是無可懷疑的,起疑的是你的意識心、妄心。你念此經,可知此經的宗趣何在?』法達說:『弟子根性魯鈍,只知照經文念誦,那知經中的旨趣呢!』
師曰:『吾不識文字,汝試取經誦之一徧,吾當為汝解說。』法達即高聲念經,至〈譬喻品〉,師曰:『止!此經元來以因緣出世為宗,縱說多種譬喻,亦無越於此。何者因緣?經云:「諸佛世尊,唯以一大事因緣故出現於世。」一大事者,佛之知見也。』
惠能說:『文字我不認得,你先讀一遍經文給我聽,然後我為你解說。』於是法達大聲的讀誦經文,讀到〈譬喻品〉時,惠能說:『停!《法華經》是以因緣出世為宗趣,縱然講了多種的譬喻,主要目的都是為了說明因緣出世的重要性,是什麼樣的因緣呢?經中有云:「諸佛世尊的出現,就是為一大事因緣,所以出現於世。」此一大事因緣,就是為了傳達諸佛的知見。』
所謂諸佛的知見,就是諸佛的見地,就是釋迦牟尼佛所說「八正道」之中的正見,也就是正確的宇宙觀、生命觀。此「一大事因緣」,就是諸佛之所以出現於世,是為了提昇眾生的知見、思想觀念,希望眾生的思想觀念,有一天也能達到佛的層次。倘若眾生的思想觀念,一直停留在世間法的層次,永遠就是個凡夫!如果眾生的思想觀念,能提昇到與佛相同,再加上極深的定力,便能成佛。所以,學佛、修佛重點有二:一是提昇見地,二是加強定力。
『世人外迷著相,內迷著空;若能於相離相,於空離空,即是內外不迷。若悟此法,一念心開,是為開佛知見。』
『凡夫著迷於外相,被外相所迷、所轉,只要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觸及到外在的現象,很快就會被吸引。不但外著於相,又內著於空,只知追求空,而不知空非究竟!如能外離於相,內離於空,就是內外皆不著。如果能悟得此法,呈現出真心、本心,就是開佛知見。』
當接觸到外界的境相時,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都能不起作用,就是「於相離相」。當進入空、無念時,能不耽著於襌悅境界的享受,就是「於空離空」。襌悅的境界有些是定,有些是空;當能定到「空」的境界時,真是一種享受!但若希望永遠停留在此境界,則永遠無法進入「無念之念」。
修行不僅要離相,更要離空!離空就是破無念,但破「相」易,破「空」難!我們修「捨離心」就是要從外界的現象開始「捨」起,對於外界所有的現象,若能夠全部放下,就是離相。為什麼不能「空」呢?因為潛在意識裡還不能放下。一般人的潛在意識裡有三件大事放不下,一是名,二是利,三是死亡。如果能夠離相、離空,才能內外皆不迷。
本門靜襌「坐斷乾坤」的要旨「心內無念,心外無境」,與此處所說的「於相離相,於空離空,內外不迷」完全契合。
『佛,猶覺也;分為四門:開覺知見,示覺知見,悟覺知見,入覺知見。若聞開示,便能悟入。即覺知見,本來真性,而得出現。』
『佛,其義猶如覺;分為開、示、悟、入四個法門。《法華經》最主要的內容,就是開、示、悟、入佛之知見;即開佛知見,示佛知見,悟佛知見,入佛知見,此即是一大事因緣。若能開覺知見,示覺知見,便能悟覺知見,入覺知見;那麼本具的自性、佛性、真性,就能顯現。』
法身是慈悲平等的,不平等就不慈悲,平等一定慈悲,慈悲一定平等。般若、法身是沒有任何差別相,沒有任何保留的!法身充徧法界,是所有加持力的源頭,所有的力量皆從法身、般若而來。法身對於任何人種、任何身分,毫無分別,隨時都在加持。
一位真正的弘法者住一合相,住自性佛位,自然擺脫了名利與生死的拘限,不受生離死別的拘束。般若、法身是「放之則彌六合,卷之則退藏於密」,其能量可大可小,隨眾生的因緣而起無量變化的。但是末法時期的眾生不解此理,往往把佛當成神來拜、來求!只希望佛能庇祐,卻不知佛法的真諦,真是可惜!
『汝慎勿錯解經意!見他道「開示悟入」,自是佛之知見,我輩無分!若作此解,乃是謗經毀佛也。』
『大家一定要謹慎,不可錯解經義!一聽到佛說「開、示、悟、入」四種知見,就認定這是佛才有的知見,認為自己不可能具有佛的知見,如此錯解經意就是謗佛!』
釋迦牟尼佛云:「不解如來真實義,謂之謗佛。」佛是住一合相,住自性佛位,絕沒有我慢之心,此謗佛的「佛」不是指佛具足三十二相、八十隨形好的差別相而言,而是指本來存在的法身。如來即是佛性,即是十大一如的功能,錯解「如來」的涵義,即是謗佛。
倘眾生聽聞「佛之知見」後,觀念上認定自己不可能具有佛的知見,那麼就不可能與佛有相同知見的一天!各位要知道,眾生最偉大,最值得驕傲之處,就是「眾生皆有佛性」,諸佛有的知見,眾生亦有,所以不能小看自己,說我輩無份,否則不但不能成佛,尚且謗經毀佛。
『彼既是佛,已具知見,何用更開?汝今當信:佛知見者,只汝自心,更無別佛。』
『諸佛當然已具足佛的知見,那須再開「佛之知見」?你現在更應相信,佛的知見,就在你的自性、本心、真心裡,所以當你聽到佛的知見時,只要放下意識心,讓真心呈現出來,此時,自心即是佛,更無別佛。』
經云「信為道元功德母」,又說「佛法大海,唯信能入」,眾生對於無量劫以來諸佛所說的知見,不但要相信,更要引為己用,成為自己的知見,那麼你自然就是佛。自心與諸佛的心就是同一個心,此謂之「心心相應」。
『蓋為一切眾生,自蔽光明,貪愛塵境,外緣內擾,甘受驅馳;便勞他世尊,從三昧起,種種苦口,勸令寢息。莫向外求,與佛無二;故云開佛知見。』
『眾生因意識作用而自蔽了光明的心性,倘能去除意識作用,即見光明自性。眾生貪愛六塵外境,對於六塵與現象無不沾染,因外緣而使得原本清明的心受到干擾,蒙上灰塵。眾生甘願被外境所驅使,是如此的貪愛塵境,所以有勞世尊從三昧起,來世間為我們指點迷津,苦口婆心的勸導眾生,意識、念頭要息滅,不要追求外在的現象以及感官的滿足。如果眾生的意識能夠息滅,不再外求,便與佛無二,沒有分別,所以說是開佛知見。』
世尊從三昧起,起的是千百億無量的化身,化身是隨著眾生的因緣而顯現的,眾生有什麼樣的因緣,佛就現什麼樣的化身。《華嚴經》云:「如是思維,如是顯現」。眾生如何的思維,就會有如何的境相產生;所謂思維即是貪愛塵境。
『吾亦勸一切人,於自心中常開佛之知見。世人心邪,愚迷造罪,口善心惡,貪瞋嫉妒,諂佞我慢,侵人害物,自開眾生知見。』
『惠能也常勸大家,在自心中要常常打開佛的知見,把意識心拿掉,讓真心、本心呈現出來。但眾生總是無法去除意識心、妄心,殊不知「起心動念皆是業」!口說要修行,但卻依舊放任意識心的驅使而造作種種的惡業,無法脫離凡夫的想法,這就是自己開了「眾生的知見」!如果不能瞭解、不能接受佛的知見,又如何能成佛呢?』
『若能正心,常生智慧,觀照自心,止惡行善,是自開佛之知見。汝須念念開佛知見,勿開眾生知見!開佛知見即是出世,開眾生知見即是世間。汝若但勞勞執念,以為功課者,何異犛牛愛尾?』
『眾生若能呈現真心,般若智慧自然就會顯現,而且要經常觀照自心、本心,不要再讓自心、本心又變成了意識心。初證本心的人,還有可能會退轉,所以要有保任的功夫,才不會又回到意識心,這就是自己開了佛之知見。眾生應該要念念開佛的知見,每一件事情、每一個念頭都應該接受佛的知見,成為自己的知見,而去除自己原有的想法。當眾生的思想觀念與佛的思想觀念一樣時,即是出世法;當眾生的思想觀念仍停留在凡夫的層次時,即是世間法。如果你(指法達)一直執著在念誦經文,把意識心當成是最重要的,那麼就像犛牛愛惜牠的尾巴一般,不知重心之所在!』
達曰:『若然者,但得解義,不勞誦經耶?』師曰:『經有何過?豈障汝念?只為迷悟在人,損益由己。口誦心行,即是轉經;口誦心不行,即是被經轉。』
法達說:『既然如此,只要了解經義即可,就不需誦經了麼?』惠能說:『經文的本身有何過錯?怎會阻礙你的念誦呢?其實,迷或悟在於個人;好與壞也在於個人,這全都是由個人來決定的。若口誦經文,心也能照經義來行持,這就是轉經;所謂轉經,就是經為己所用,而非己為經所用。若口誦經文而心不能依照經義來行持,這就是被經轉;所謂被經轉,就是己為經所用,而非經為己所用;經文為主人,自己為佣人,豈不怪哉!』
『聽吾偈曰:「心迷法華轉,心悟轉法華。誦經久不明,與義作讎家。無念念即正,有念念成邪。有無俱不計,長御白牛車。」』
『聽我說偈:「如果不停的念誦經文,但不了悟經義,就好像與經義有仇似的,是永遠無法開悟的!若能去掉念頭、去掉意識心就是無念,惟獨無念是正念。當還有念頭、還動意識心時就是有念,有念就是邪念、邪道、旁門左道。舉凡有念、無念都要去除掉,才能駕御自性的白牛車,進入無念之念的佛乘境界。」』
心迷指的是意識心,起了意識心就是迷,不起意識心就不迷,心不迷即見真心、本心,即是佛。 釋迦牟尼佛在譬喻中,以羊車譬喻小乘,以鹿車譬喻中乘,以牛車譬喻大乘,以大白牛車譬喻佛乘;小乘可以修到羅漢的境界,中乘可以修到辟支佛的境界,大乘可以修到菩薩的境界,佛乘則可以修到佛的境界。
《華嚴經》云:「有諍說生死,無諍即涅槃;生死及涅槃,二俱不可得。」諍,即是對立,對立就是差別相,差別相是從分別心而來,分別心又是從第七意識而來,如能不與人對立,即能進入一合相、進入不生不滅的涅槃境界,此是大乘的境界。到了「生死及涅槃,二俱不可得」時,既不落生死亦不入涅槃,就是中道,也就是既無生死亦無涅槃,不生不滅,始為佛乘。《般若波羅蜜多心經》云:「無無明,亦無無明盡,乃至無老死,亦無老死盡,無苦集滅道,無智亦無得。」即是破小乘、中乘、大乘,直臻佛乘的境界。
達聞偈,不覺悲泣,言下大悟。而告師曰:『法達從昔已來,實未曾轉法華,乃被法華轉。』再啟曰:『經云:「諸大聲聞乃至菩薩,皆盡思共度量,不能測佛智。」今令凡夫,但悟自心,便名佛之知見;自非上根,未免疑謗。又經說三車,羊鹿之車,與白牛之車,如何區別?願和尚再垂開示。』
法達聽完此偈之後,不禁悲從中來,當下大悟。啟稟惠能說:『弟子長久以來,只知念《法華經》,並未解經義,故不曾轉法華,而是被法華所轉了。』又問:『根據經典所說:「羅漢與菩薩,盡其思維度量,也還不能了解佛的智慧、境界與思想觀念。」而現在一般的凡夫,只要悟到真心、本心,就算是有了佛的知見嗎?弟子並非上根之人,心中對此仍有疑惑。又《法華經》說三車,羊車、鹿車與白牛車,究竟應如何分別?祈請惠能大師再開示。』
師曰:『經意分明,汝自迷背!諸三乘人,不能測佛智者,患在度量也!饒伊盡思共推,轉加懸遠。』
惠能說:『經義本是非常清楚的,只因你自己執迷與之相背,所以不瞭解經義罷了!小乘、中乘、大乘三乘行者,不能了解佛的思想觀念,就是因為「意識作用」層次的不同。所以,無論如何認真的下功夫,只要動了意識,離開經意,與佛的知見就越來越遠!』
由此可見,小乘、中乘、大乘行者的餘識未盡。以本門「八大加行」而言,第四加行是無功用加行,重點就是在去除餘識的作用。
『佛本為凡夫說,不為佛說。此理若不肯信者,從他退席。殊不知坐大白牛車,更於門外覓三車。況經文明向汝道:「唯一佛乘,無有餘乘;若二若三,乃至無數方便,種種因緣,譬喻言詞,是法皆為一佛乘故。」』
『佛本來就是為眾生而講經說法的,並不是為佛而說的。如果對於一佛乘之法無法相信,且聽不進去的眾生,那麼要退席離開就任由他吧!這就好比是已經坐上大白牛車,卻還要向門外去尋找羊車、鹿車、小牛車,豈不好笑?更何況經文已講得如此清楚:「只有一佛乘,而無所謂的小乘、中乘、大乘;小乘、中乘、大乘,只是方便法門,目的在引導眾生最後能進入佛乘之門。」』
〈佛乘大法〉講的是一佛乘之法、佛之知見、十大一如。例如,在〈佛法實修實證班〉初級班的第四堂課,講到「十大一如」以及佛之知見時,大約也有一半的學員退席,這與 釋迦牟尼佛當年講《妙法蓮華經》時,有五千名羅漢因為聽不進去而退席的情況很像。
因當時眾生的因緣福德,只適合聽聞三乘之法,於是佛說三乘方便法;到了眾生的因緣福德已具足聽聞一佛乘之法時,佛便說一佛乘大法。總之,
釋迦牟尼佛真正要講的是一佛乘之法,不僅開佛知見,示佛知見,更希望眾生有一天也能悟佛知見,入佛知見。
『汝何不省?三車是假,為昔時故;一乘是實,為今時故。只教汝去假歸實;歸實之後,實亦無名。』
惠能說:『你為何還未覺察到呢?羊車、鹿車、小牛車都只是善巧方便,因為當時眾生的因緣福德,只適合聽聞三乘之法,佛便說三乘方便法。直到
釋迦牟尼佛講《妙法蓮華經》時,眾生的因緣福德,已具足聽聞一佛乘之法,所以世尊才為大眾宣說一佛乘大法。一佛乘,是在教導眾生去假歸真,歸入一佛乘之實教,當回到本元時,連「實」也要去掉,此時進入的「空」才是真相。』
世尊當年開始弘法時,是講《阿含經》,如果當初講的是《妙法蓮華經》,相信沒有人能聽得進去,可能會全部退席,這就是時機的問題。
『應知所有珍財,盡屬於汝,由汝受用;更不作父想,亦不作子想,亦無用想,是名持《法華經》。從劫至劫,手不釋卷;從晝至夜,無不念時也。』
『眾生搭上大白牛車之後,所有的珠寶、財物全部都屬於自己所有,任由自己支配受用。 釋迦牟尼佛譬喻眾生有如失散多年的兒子,但眾生不要有任何父或子的想法,要完全無念,這才是真正在持誦《法華經》。法達!你從無量劫以來,不停的念誦《法華經》,如果你能夠保持無念的狀態,那麼就可以說是無時無刻不是在持誦《法華經》了!』
達蒙啟發,踴躍歡喜,以偈讚曰:『經誦三千部,曹溪一句亡;未明出世旨,寧歇累生狂?羊鹿牛權設,初中後善揚。誰知火宅內,元是法中王?』
法達受惠能大師啟發之後,非常的歡喜,以偈來讚歎說:『弟子誦《法華經》已三千遍了,直到今日在曹溪遇到惠能大師,才發現三千遍全白唸了!因為我根本不了解佛法的宗旨和《法華經》的經義。既然不明瞭,又何須發狂似的唸呢?根本毫無意義!所謂小乘、中乘、大乘,只是方便法門,目的是在引導眾生有一天也能進入佛乘之門。眾生哪裡知道,三界火宅就是煩惱與痛苦的根源啊!雖然眾生在三界火宅內,但是只要能去除意識作用,還是有機會證入法性的!』
師曰:『汝今後方可名念經僧也。』達從此領玄旨,亦不輟誦經。
惠能說:『從今天起你就配稱為真正會念經的出家人了。』法達從此領悟到誦經的義旨,同時也不停止誦經。
各位在此看到,惠能叫法達念經,他就念經,這表示尊師重道,表示他與惠能大師有甚深的因緣。尊師重道有多層的涵義:一是永恆的因緣。法達從此與惠能維持永遠的師徒關係,如果未來世惠能再來弘法,法達就跟著來,有如釋迦牟尼佛一來,常隨眾一千二百五十個弟子就跟著來。二是互為眷屬。因緣變動,也有可能是法達來弘法,惠能來相助,有如文殊師利菩薩是七佛之師,但釋迦牟尼佛弘法時,師父倒駕慈航來相助。
僧智通,壽州安豐人。初看《楞伽經》約千餘遍,而不會三身四智,禮師求解其義。師曰:『三身者:清淨法身,汝之性也;圓滿報身,汝之智也;千百億化身,汝之行也。若離本性,別說三身,即名有身無智;若悟三身無有自性,即名四智菩提。』
智通比丘,是壽州安豐人。閱讀《楞伽經》約一千多遍,但仍然不瞭解三身、四智的涵義,於是來參訪惠能大師,希望惠能為他解說。
所謂三身,即是法、報、化三身。法身,成就佛的果位,就必定成就三身、四智;沒有成就法身,就是尚未解脫。報身,以眾生而言,是業報之身,即是肉身;以佛而言,是果報之身,證到三十二相、八十隨形好,才算是報身圓滿。化身,佛因願力而應化之身。
「清淨法身」,是法界眾生的源頭、本質,也是眾生的佛性、自性;以整個宇宙而言,即是法性。意識能清淨,法身就出來,出了法身,就算是解脫了。
「圓滿報身」,是般若智慧的表達,且是為眾生而表達的!具足三十二相、八十隨形好,都是為了度化眾生而現此莊嚴相的,因為眾生總是「著相」!凡是解脫、證道者所做的每一件事情,其目的一定都是為眾生!
「千百億化身」,簡單來講,就是法身的功能、能用。所以法、報、化三身,可以說是「十大一如」一個很具體的表達。
倘若離開了本性,而動用意識心,則無法證得三身,這就是「有身無智」,也就是有肉身,而無般若智慧。譬如,轉輪聖王也具足三十二相、八十隨形好,但是他有身而無智。倘若能悟到「三身」並沒有個別的性質,也就是所謂的「法無自性」,意即凡是萬相萬物都沒有個別的性質,萬相萬物的本質就是佛性;能悟到這一點,就有機會證明生命真正的本質,真正的本質就是「四智菩提」。
『聽吾偈曰:「自性具三身,發明成四智;不離見聞緣,超然登佛地。吾今為汝說,諦信永無迷。莫學馳求者,終日說菩提!」』
自性、佛性,本自具有法、報、化三身,三身是一如的,它是一個而不是兩個、三個!以眾生修行的過程而言,有法、報、化三身的分別;但以究竟而言,法、報、化三身的本質只有一個,即是自性。為了眾生,自性自然地演繹出四種智慧,即大圓鏡智、平等性智、妙觀察智、成所作智。無上的般若智慧顯現之後,對於一切的現象,自然是清清楚楚的瞭解,此即所謂的「能善分別諸法相」,到這樣的層次,自然能直登佛的境界。
惠能對智通說:『現在你要百分之百的確信我所說之法,不再有任何的疑惑,自然就不會再為現象所迷。真修行者不可像“佛油子”般的滿嘴佛話,若口行不一,則所說、所做之事與佛真正的本懷差距甚遠!』
通再啟曰:『四智之義,可得聞乎?』師曰:『既會三身,便明四智,何更問耶?若離三身,別談四智,此名有智無身;即此有智,還成無智。』
智通再請示說:『何謂四智?』惠能說:『既然已知何謂三身,必然也明瞭四智之義,何須再問?若未實證到三身,必然也未實證到四智,離開三身而談四智,此謂之「有智無身」;這樣的智慧,並非無上的般若智慧,而是屬於世間智。』
復說偈曰:『大圓鏡智性清淨,平等性智心無病。妙觀察智見非功,成所作智同圓鏡。五八六七果因轉,但用名言無實性;若於轉處不留情,繁興永處那伽定。』如上轉識為智也。教中云:『轉前五識為成所作智;轉第六識為妙觀察智;轉第七識為平等性智;轉第八識為大圓鏡智。雖六七因中轉,五八果上轉,但轉其名而不轉其體也。』
轉第八識阿賴耶識可成就「大圓鏡智」;大圓鏡智本性清淨,如將第八意識之染污、無記的作用去除,則清淨的本質、本性就顯現出來。轉第七意識可成就「平等性智」,平等性智本性無分別,無分別才是真平等。轉第六意識可成就「妙觀察智」,妙觀察智能觀察到更細微處,使意識更為清淨。轉前五意識可成就「成所作智」,成所作智的本性亦是清淨。
所謂「六七因地轉」,是說第六意識(即腦神經的作用)與第七意識末那識是孿生兄弟,是不可分的,當第六意識不起作用時,第七意識自然也不起作用。所謂因地,指經過修行的過程。
所謂「五八果上圓」,是說前五識與第八識,是靠第六、第七識來轉的,故言「六七因地轉,五八果上圓」。「轉識成智」,就是從第六、第七識下手來轉;所謂「轉」就是把第六、第七識的作用去掉。何謂去掉呢?就是《金剛經》所說的「應無所住」,不用意識就是意識「不住」。所以,當一有念頭起來,就讓此念頭過去,不去追隨念頭,久而久之,念頭自然不起來,清淨的本性就顯現出來。
第八意識有三種功能:染污、無記、清淨。染污與無記就是攀緣,攀緣是從第六意識而來,當攀緣一去掉,自然就果上圓,前五識與第八識自然成就清淨的果,清淨的果就是法身,就是解脫,就是明心見性。
所謂「名言」,就是所有現象界的一切都是名言、名相,都是假名。所謂「無實性」,是說沒有實證之前,眾生是無法得知其真正的本質、本性。所謂「轉處」,是指在修行的過程中,要穩、準、狠;「穩」是指修行的方向要對,不可迷信;「準」是指要準確的跟隨善知識與法門來修行;「狠」是指要下定決心來專心修行。
所謂「不留情」,是指不攀緣;在修行的過程中,要能不攀緣,不留情,才能讓意識清淨。所謂「那伽定」,是指證道時的一種大定,最起碼要證到初地菩薩以上,才能稱為那伽定。所謂「轉化」,是指轉意識之名稱,而非轉意識之體,體是如如不動的,唯有相才可以轉。
通頓悟性智,遂呈偈曰:『三身元我體,四智本心明;身智融無礙,應物任隨形。起修皆妄動,守住匪真精;妙旨因師曉,終亡染污名。』
智通聽完偈後,頓時領悟性智,於是呈偈說:『三身即是一身,一身即是體。當證到真心、本心之時,四智便能顯現出來,此時就能完全明瞭四智的真諦以及如何運用四智。三身、四智是相融而無礙的,身、智運用隨緣,是隨緣不變的;隨著因緣而展現三身、四智無窮的變化,是不變隨緣的。修行時只要起心動念,皆是妄動、妄念,如能守住讓念頭不起,就是真精進;弟子對於《楞伽經》之要旨,因惠能大師之開導而知曉,從此不再於染污諸假名相上打轉,而是將重點放在去除意識作用上。』
僧智常,信州貴谿人,髫年出家,志求見性。一日參禮,師問曰:『汝從何來,欲求何事?』曰:『學人近住洪州白山,禮大通和尚,蒙示見性成佛之義,未決狐疑。遠來投禮,伏望和尚慈悲指示。』
智常比丘,信州貴谿人,年幼時就出家,只為求得明心見性。有一天智常來拜謁惠能大師,惠能問:『你從哪裡來?所求為何?』智常說:『弟子最近到洪州白峯山禮拜大通和尚,承蒙和尚開示見性成佛之理,但是弟子心中的疑惑仍未得解,故特地前來請教,祈望惠能大師慈悲指引。』
師曰:『彼有何言句?汝試舉看。』曰:『智常到彼,凡經三月,未蒙示誨;為法切故,一夕獨入丈室,請問:「如何是某甲本心本性?」』
惠能說:『大通和尚說些甚麼?智常盡說無妨。』智常說:『弟子在大通和尚那兒已三個月了,但仍未獲和尚的教誨;弟子因求法心切,有一天晚間獨自進入方丈的寢室,請教和尚:「弟子的本心、本性為何?」』
『大通乃曰:「汝見虛空否?」對曰:「見」。彼曰:「汝見虛空有相貌否?」對曰:「虛空無形,有何相貌?」彼曰:「汝之本性,猶如虛空;了無一物可見,是名正見;無一物可知,是名真知。無有青黃長短,但見本源清淨,覺體圓明,即名見性成佛,亦名如來知見。」學人雖聞此說,猶未決了,乞和尚開示。』
『大通和尚問:「你看見虛空嗎?」我回答:「看見了。」大通和尚又問:「你看見虛空是否有相貌?」智常答:「虛空無形無相,怎麼會有相貌?」大通和尚說:「你的本性有如虛空一般,了無一物可見,此謂之正見;了無一物可知,此謂之真知;亦無任何的現象存在,只見到本源清淨,此時,覺體圓明,此謂之見性成佛,亦稱為如來知見。」弟子雖然聽和尚如此說,但仍不了解,祈望惠能大師開示指引。』
如大通所說「無一物可知」就是什麼都不知道,這怎麼會是真知呢?大通和尚用的是意識心,是文字解!這顯然是一大錯誤!有些人實證到此境界,或類似的境界,處於一個空明的狀態,感覺好像無一物可得,無一物可知,此問題頗大!
證到覺知、覺性時,雖然它是無形無相,但覺知、覺性是了了分明的,自然無所不知,無所不能,並非如大通所說的「一無所知」。所以,要證到實相、真相才是真知;未證到覺性,就證不到實相、真相,又如何能稱為真知呢?真相、實相有一個特點,就是它是一種整體性的覺知與觀照;它是一合相、體相一如、時空統一的境界。
例如,一個初地菩薩所觀照到的整體是一百個世界,如果把一百個世界當成一個法界的話,則在一百個世界裡,完全的覺知,不只是了解此整體而已,更包含了對於個體的覺知。
師曰:『彼師所說,猶存見知,故令汝未了。吾今示汝一偈:「不見一法存無見,大似浮雲遮日面;不知一法守空知,還如太虛生閃電。此之知見瞥然興,錯認何曾解方便?汝當一念自知非,自己靈光常顯現。」』
惠能說:『大通和尚所說的,仍是以知識、經驗作為判斷,是透過意識來做解釋的,所以無法使你了解其真諦。現在指示你一首偈:「不見一法,了無一物可見,此非正見,謂之無見;無見,有如烏雲遮日。無一物可知,不知一法,此非覺知,而是空知,不解之知;空知,有如太虛空中一閃而過之閃電,好似看見,其實未見。大通和尚似是而非的知見,乍聽之下會誤以為是對的,當然無法解惑!智常當知大通和尚所言為非,快把意識心放下,那覺性的靈光自然展現。」』
常聞偈已,心意豁然,乃述偈曰:『無端起知見,著相求菩提;情存「一念悟」,寧越昔時迷?自性覺源體,隨照枉遷流;不入祖師室,茫然趣兩頭。』
智常聽到此偈後,豁然開朗,於是說了一首偈:『無緣無故的起了意識心,凡是起了意識作用就是著相,以著相之心欲求得菩提是不可能的!所以,要放下意識心才能開悟,才能越過往日的迷惑。眾生的覺性被意識心所迷惑住,才會隨著因緣、現象不停的變動而無法顯現出來。弟子在未見惠能大師之前,茫茫不知所以然,以致著於兩邊而不明白中道之理。』
智常一日問師曰:『佛說三乘法,又言最上乘,弟子未解,願為教授。』師曰:『汝觀自本心,莫著外法相!法無四乘,人心自有等差:見聞轉誦是小乘,悟法解義是中乘,依法修行是大乘。萬法盡通,萬法俱備,一切不染,離諸法相,一無所得,名最上乘。乘是行義,不在口爭。汝須自修,莫問吾也!一切時中,自性自如。』常禮謝,執侍,終師之世。
智常有一天問惠能大師說:『佛剛開始說小乘、中乘、大乘三乘之法,後來又說最上乘之法,弟子實在不了解,希望能聽聞惠能大師的教誨。』惠能說:『不著外法相,自然可觀照自心,而呈現出真心、本心。以法而言,並無小乘、中乘、大乘、佛乘四乘之分,而是人的意識心在分別。見聞轉誦是小乘佛法;悟法解義是中乘佛法;依法修行是大乘佛法。如果能離諸法相,一無所得,才能萬法盡通,萬法俱備,一切不染,這才是最上乘的佛法。大、中、小乘的「乘」,是「力行」的意思,而非只是口說!一定要下功夫確實去力行,否則說再多也沒有用!一位行者,每分每秒都要能夠觀照自性,觀照法界一切現象,一切萬物皆由自性而出,如果見地、定力的層次夠了,有一天自然可與自性相應。』智常聽聞之後,很恭敬的道謝,並終身侍奉惠能大師。
外法相是由念頭而起,當念頭一起,首先要能「覺察」到,才能進入「覺心」的層次,已呈現真心、本心,才能進入「覺性」的層次與境界。
此處所謂之「法」,是指所有法之本源,本無四乘之分;法之本源實為「心」,各種心法、修行法皆由心而來,目的都是為了證真心、本心,如果沒有心就沒有一切法,此即所謂的「心即法,法即心。一切法皆為此心,若無此心,則無一切法。」
釋迦牟尼佛講《阿含經》時,從「四聖諦」苦、集、滅、道講起,這就是見聞轉誦,是小乘佛法。觀「十二因緣」,了解十二因緣的變動,是中乘佛法。能依法修行,如法修行,就是大乘佛法。「離諸法相,一無所得」,倘意識心能不著外相、不著現象,謂之離諸法相;倘念頭都不起,才能一無所得;此時自然萬法俱備、一切不染,這就是最上乘的佛法。真正的修行,在於力行,而不是光嘴巴說說就夠了!
僧志道,廣州南海人也。請益曰:『學人自出家,覽《涅槃經》十載有餘,未明大意,願和尚垂誨。』師曰:『汝何處未明?』曰:『「諸行無常,是生滅法;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。」於此疑惑。』
志道比丘,廣州南海人,向惠能請益說:『弟子自出家以來,閱讀《涅槃經》已十幾年了,但仍不知其內涵與真諦,祈願惠能大師教導。』惠能說:『有什麼不明白的地方嗎?』志道說:『「經上說,現象界的一切活動,一直不停的變化,都是無常的,此現象就是生滅法;倘能跳脫此生滅,就能達於空寂之樂。」弟子對此不明瞭,仍有所疑惑。』
師曰:『汝作麼生疑?』曰:『一切眾生皆有二身,謂色身、法身也。色身無常,有生有滅;法身有常,無知無覺。』
惠能說:『你為什麼生疑呢?』志道說:『一切眾生皆有二身,就是色身和法身。色身就是肉身,是無常的,是有生有滅的;法身是真常,是無知無覺的。』
「一切眾生皆有二身,一是色身,一是法身。」此犯了二分法的錯誤,二分法屬於差別相,在探討法義的過程中可以容許如此說,但以實證的境界來說,這是很大的錯誤!
「法身是無知無覺」,這又犯了寂滅的大錯!若是如此,眾生證法身有何用呢?由此可知,思想觀念是何等的重要!倘若見地的層次不夠,思想觀念不正確,將累世受報;倘若思想觀念正確,因緣福德自然就具足,就容易遇到殊勝的法門,遇到能點撥你的老師,而且能認真的用功修行。
『經云「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」者,不審何身寂滅?何身受樂?若色身者,色身滅時,四大分散,全然是苦,苦不可言樂。若法身寂滅,即同草木瓦石,誰當受樂?』
『經中說「生滅滅已,寂滅為樂」,不知道是指哪一種身入於寂滅?哪一種身受此大樂?如果是指肉身(色身),肉身壞滅之時,四大分離非常的痛苦,哪裡還有樂可言?如果是指法身,法身入於寂滅,就有如草木瓦石般的無知無覺,不知誰當受樂?』
四大分離之苦,是因為死亡時肌肉、精神緊張所致。所以,我一再強調要各位放鬆,再放鬆,就是這個道理。受四大分離之苦時,一般人往往不得作主,只能隨業受報!所以,「解脫」是唯一之路。真正的寂滅是很愉悅的,但志道還未能明瞭法身寂滅的境界,所以認為法身寂滅有如草木瓦石一般,無知無覺,不知誰當受樂?
人死之時,呈現煖相的意義有二:一是身體柔軟,二是身體溫暖,這都是一種瑞相,但不代表一定是往生淨土;只是四大分離時,靈魂不會那麼痛苦,待四大分離之後,靈魂才離開肉身。四大在掙扎的過程中,靈魂也會隨著掙扎,所以是靈魂在受苦,而非肉體在受苦。倘若有因緣學得本門之禪功,則可得善終,死時不受四大分離之苦,所以各位當精進、用功!
『又法性是生滅之體,五蘊是生滅之用;一體五用,生滅是常;生則從體起用,滅則攝用歸體。若聽更生,即有情之類不斷不滅;若不聽更生,則永歸寂滅,同於無情之物。如是,則一切諸法被涅槃之所禁伏,尚不得生,何樂之有?』
志道又說:『法性是現象界生滅的起源,是功能顯現的實體。而五蘊,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則是現象界生滅的作用。一體可以五用,五用就是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,生滅是恆常的;生,是法性的功能;滅,就是結束又回到本體。如果認為有更生(生滅)的話,那麼有情眾生就不會斷絕、不會滅亡了。如果認為沒有更生的話,則永遠歸於寂滅之中,就如同無情之眾生。如此,則一切現象就會被涅槃所拘束,既然無法生滅、變動,那麼還有什麼樂可言呢?』
所謂涅槃,是進入不生不滅的境界,不生不滅就是不更生。傳統佛教把現象界分成有情生和無情生,此是二分法。在此,志道錯以為永歸寂滅,就等於無情生一般。
師曰:『汝是釋子,何習外道斷常邪見,而議最上乘法?據汝所說,即色身外別有法身,離生滅求於寂滅;又推涅槃常樂,言有身受用。斯乃執吝生死,耽著世樂。』
惠能說:『你是佛弟子,為何學外道的斷常邪見,而以此不正確之見解,來議論最上乘之法呢?根據你所說的,色身之外另有法身,離開生滅的色身,而另求法身的寂滅;又推論涅槃常樂,認為進入不生不滅的涅槃之後,還有一個法身在受用。此乃執著於生死,又貪著於世間之樂,這些想法仍是感官意識之反應,而非真正進入寂滅之境界!』
針對色身與肉身之問題,「永嘉大師證道歌」云:「君不見,絕學無為閒道人,不除妄想不求真。無明實性即佛性,幻化空身即法身。」此乃實證之境界。所謂君不見,就是你難道沒看到嗎?絕學,是不再修學,已達到無修、無學、無證的層次。當證到真心、本心、般若之境界後,就真正成為一位閒道人。此時,不必刻意去除妄想,也不必刻意求真,想去除妄想或求真反而是頭上加頭!其實,無明的本質就是佛性,幻化空身之肉身就是法身。
一切現象皆是幻化空身;幻化空身即是法身,法身雖然無形無相,卻能顯萬相,它充徧法界,雖看不到也摸不著,但法界所有的一切都是法身功能的展現。此時,不除妄想不求真;因為妄想與真,都是從感官意識而來,感官意識是佣人,又何須去除?有「去除」的念頭,反而是頭上加頭!
凡夫與證道者最大之差別在於:凡夫以肉身為最大功能在用,而不知肉身之功能完全是從法身而來,故凡夫謂之迷。凡夫不知一切皆是法身在運作,皆是法身之棋子;能證到此點,即是覺,覺者是下棋之人,而非棋子。
『汝今當知!佛為一切迷人,認五蘊和合為自體相,分別一切法為外塵相;好生惡死,念念遷流,不知夢幻虛假,枉受輪迴;以常樂涅槃,翻為苦相,終日馳求。』
『眾生以為肉體是主人,妄認五蘊,色、受、想、行、識假合的身體是「自體相」;而妄認一切法是「外塵相」,事實上,自體相與外塵相是一如的,是無法分開的!凡人喜歡生、厭惡死,意識作用不停的在活動、在牽引,殊不知本身的意識作用所產生的境相都是夢幻、虛假的,因而枉受生死輪迴之苦!眾生卻反過來認為涅槃大樂是苦的,而終日向外追求五蘊感官作用的境相。』
這就是不了解〈佛乘宗〉體相一如的道理!所以,只在語言、文字的認知上知道有「體」的存在,但實際上所追求的仍只是「相」的境界,這樣永遠無法明瞭「體」究竟是什麼?
『佛愍此故,乃示涅槃真樂,剎那無有生相,剎那無有滅相,更無生滅可滅,是則寂滅現前。當現前時,亦無現前之量,乃謂常樂。此樂無有受者,亦無不受者。豈有一體五用之名?何況更言涅槃禁伏諸法,令永不生?斯乃謗佛毀法!』
『佛因憐憫眾生,所以示現涅槃真樂;涅槃真樂是大樂,是超越感官之樂。眾生每動一個念頭都是一個生滅,所以要把念頭去除,去除到無生無滅,也就是完全沒有任何的念頭時,寂滅就現前了。因為眾生使用感官意識,所以認為有一個寂滅的境界現前,事實上,寂滅並無現前,而是般若、法身之覺知,此謂之「常樂」,真正的大樂,此為不思議之境界。此種大樂,既無感受,亦無不感受的問題,完全是般若、法身之覺知,此乃中觀思想「即空即有,非空非有」,哪裡會有一體五用之說?更何況你還說「涅槃禁伏一切法,使永不受生」?這就是在誹謗佛法!』
所謂「不思議」有別於「不可思議」,「不思議」是不起任何的意識作用,是般若、法身的覺知;而「不可思議」是感官意識認為不可能,很難想像!二者的差別極大。
『聽吾偈曰:
無上大涅槃,圓明常寂照;凡愚謂之死,外道執為斷。
諸求二乘人,目以為無作;盡屬情所計,六十二見本。
妄立虛假名,何為真實義?惟有過量人,通達無取捨。
以知五蘊法,及以蘊中我,外現眾色像,一一音聲相。
平等如夢幻,不起凡聖見,不作涅槃解,二邊三際斷。
常應諸根用,而不起用想,分別一切法,不起分別想。
劫火燒海底,風鼓山相擊,真常寂滅樂,涅槃相如是。
吾今強言說,令汝捨邪見,汝勿隨言解,許汝知少分。』
志道聞偈大悟,踴躍作禮而退。
無上大涅槃之境界,是圓明常寂照;寂,空寂之意;本來就存在的覺知,是無所不知,無所不能的,故雖處於空寂之境界,亦能了了分明。寂滅之境界,一般凡夫稱之為死亡;外道執著於涅槃是斷滅空的層次;存有斷滅空觀念的人,個人無求生的意志,誤認為只有此生而無來生,所以有可能壞事做盡,也無懼於因果報應,這就是所謂的「斷見」。有斷見觀念的人,有些歷劫累世還修得蠻高的!持斷見的再來人很容易入定,但一出定就想自殺,覺得人生了無意義!這就是外道!修行之路,走的是進入不生不滅的境界才是正道;證無生無滅、時空統一、體相一如的境界才是正道,除此之外,皆是外道。
大、小二乘之人,以為自己的境界已是「無作意」的境界,實際上還不是,仍存有六十二見,也就是仍有感官意識存在,所以佛才是真正的「無作意人」。〈佛乘宗〉八大加行中的「無功用加行」,連餘識都要完全的去除,是不能有任何的意識成分存在的。
只要還有六十二見的存在,就會妄立虛假的名目,使得眾生分不清現象是什麼?大家要知道,所有的現象,不管任何的情況都是虛假的。真正的真諦、聖諦,只有達到「十無量相應心品」境界的佛,才能通達而無任何的取捨。凡有取捨都是感官意識在取捨,當證到真心、本心時,對現象及本體都非常的清楚,此謂之通達。
眾生要了解五蘊法,在五蘊裡有我、我執、我見的存在,故修行的重點要先破除「我」,才能破五蘊法。舉凡眼睛所看到的色相,耳朵所聽到的聲相,皆是夢幻。
平等的真義,就是「眾生佛性本平等,三世十方一心圓。」平等是基於眾生皆有佛性而說的。眾生所見之現象,皆由佛性之功能而顯現,哪有不平等之理?倘見佛性所現起的功能,所顯現的眾生相,有不平等,此即是我見,六十二見。所以,不著空,不著有,不起凡聖之見,也不作涅槃之解,都不著於兩邊,才能二邊三際斷然不生。所謂三際,即是過去、現在、未來;修行要進入無念,要三際托空,過去、現在、未來的念頭全部都要把它去掉,把它空掉。
應以真心、本心為主,以六根為用,而非被六根所用。所謂「能善分別諸法相,於第一義而不動」,能不起分別想,就是於第一義而不動,當住自性佛位時,自然對於一切現象都能覺知得清清楚楚。
就算劫火燒海底,風鼓山相擊,這些現象界的大變動,與真常寂滅的超越感官之樂,二者合在一起,就是真正的涅槃實相、真相,就是體相一如;因為所有現象界的變動,都是佛性的功能所引起的,沒有佛性的功能,就沒有現象的產生。
我(指惠能)現在特別的提醒你,使你捨去錯誤的見解與思想觀念,不可再文字解,因為以知識、經驗所作的判斷,往往是錯誤的。如能不隨文字解,或許可以瞭解些許的佛法大義,從此就有機會可證入真心、本心。
志道聽聞惠能大師的偈後,大徹大悟,歡喜禮謝而退。
行思禪師,生吉州安城劉氏。聞曹溪法席盛化,徑來參禮。遂問曰:『當何所務,即不落階級?』師曰:『汝曾作什麼來?』曰:『聖諦亦不為。』
行思禪師,吉州安城人,俗姓劉,是歷史上大名鼎鼎的弘濟禪師。聽說曹溪惠能大師宏傳大法,所以親自參訪禮謁惠能大師。行思禪師一來參禮,就問惠能說:『要如何做,才不會落入階級之分,而起分別之心?』惠能問:『你曾修習過什麼?』行思說:『我連證聖境界之法亦不修。』
師曰:『落何階級?』曰:『聖諦尚不為,何階級之有?』師深器之,令思首眾。一日,師謂曰:『汝當分化一方,無令斷絕!』思既得法,遂回吉州青原山,弘法紹化,諡號「弘濟禪師」。
惠能說:『你目前的情況是落於何種層次?』行思說:『證聖境界之法都不修了,怎麼還會有層次之分?』惠能一聽非常的欣賞與器重他,就讓他作為弟子之首。有一天,惠能認為因緣已成熟,就告訴行思說:『你應當出去弘法,勿讓本門之法斷絕!』行思禪師既已證真心、本心,得到法脈傳承,便回到吉州青原山,闡揚禪宗法門,教化眾生,涅槃寂滅之後,皇帝諡號「弘濟禪師」。
懷讓禪師,金州杜氏子也。初謁嵩山安國師,安發之曹溪參叩。讓至,禮拜。師曰:『甚處來?』曰:『嵩山。』
懷讓禪師,金州杜姓人氏。起初是拜謁嵩山的安國師,安國師要他到曹溪參拜惠能大師。懷讓到了曹溪之後,就禮拜惠能大師。惠能問:『你從何處來?』懷讓答:『從嵩山來。』
師曰:『什麼物,恁麼來?』曰:『說似一物即不中。』師曰:『還可修證否?』曰:『修證即不無,污染即不得。』
惠能說:『什麼東西,怎麼來的?』懷讓說:『說什麼東西都不正確,開口即是錯,即是乖離,故言,說似一物即不中。』惠能說:『還有什麼可下功夫之處嗎?』懷讓說:『如果還有可下功夫之處,就是還在意識作用的範圍裏,是不足取的。』
師曰:『只此不污染,諸佛之所護念;汝既如是,吾亦如是。西天般若多羅讖:「汝足下出一馬駒,踏殺天下人。」應在汝心,不須速說!』讓豁然契會,遂執侍左右一十五載,日臻玄奧。後往南嶽,大闡禪宗,敕諡「大慧禪師」。
惠能說:『只有真心、本心是清淨不受污染的,這就是諸佛、菩薩所要教導我們的主要目的;你的目的是如此,我的目的亦是如此。印度禪宗第二十七代祖師,般若多羅尊者曾經說過:「你門下將出一人,能使眾生的意識全部破除。」此人指的就是你,勿須我再多言!』懷讓禪師當下心領神會,於是隨侍惠能左右十五年,日漸達到最高的層次。後來到南嶽衡山去,闡揚禪宗法門,教化眾生,涅槃之後,皇帝諡號「大慧禪師」。
永嘉玄覺禪師,溫州戴氏子。少習經論,精天臺止觀法門;因看《維摩經》,發明心地。偶師弟子玄策相訪,與其劇談,出言暗合諸祖。
永嘉玄覺禪師,溫州戴姓人氏。自小就修學諸子百家之經論,並精通天台止觀法門,後來因閱讀《維摩詰經》而證得真心、本心。惠能大師之弟子玄策偶然來拜訪,二人暢談甚久,玄策發現玄覺所言之論,與諸祖師所實證之境界相吻合。
策云:『仁者得法師誰?』曰:『我聽方等經論,各有師承;後於《維摩經》悟佛心宗,未有證明者。』
玄策問玄覺說:『你從哪裡得到此法的?』玄覺說:『我聽大乘方等時之各種經論,各有師承,最後我於《維摩詰經》中證悟真心、本心,但尚未有機會與人印證。』
策云:『威音王已前即得,威音王已後,無師自悟,盡是天然外道。』曰:『願仁者為我證據。』策云:『我言輕,曹溪有六祖大師,四方雲集,並是受法者;若去,則與偕行。』覺遂同策來參,繞師三匝,振錫而立。
玄策說:『在威音王佛之前,無師自悟猶可,但在威音王佛之後,無明師指導,自以為證悟,或未證言證者,都是天然外道。』玄覺說:『希望玄策能與我印證。』玄策說:『不敢,吾之言無分量,曹溪有位惠能大師,普天之下無不景仰,且是受得禪宗五祖傳法之人,如你想去,我可與你同行。』於是玄覺與玄策一同至曹溪參訪惠能大師,玄覺繞惠能大師三圈行三匝,然後提振錫杖柱地,挺立當場。
「無師自悟,盡是天然外道。」因為無明師的指導,往往錯證、或未證以為證、或證空以為證真空。所謂「我慢不可有,佛慢不可無」,玄覺已於《維摩詰經》中證真心、本心,所以在任何場合,面對任何人皆能無所畏懼,修行人的氣派在此表露無遺。
師曰:『夫沙門者,具三千威儀,八萬細行。大德自何方而來,生大我慢?』覺曰:『生死事大,無常迅速。』師曰:『何不體取無生,了無速乎?』
惠能說:『這位出家人,體相威儀,氣勢萬千。大德從何而來,我慢之心居然如此之大?』玄覺說:『了生脫死,茲事體大,因無常的變化是如此迅速。』惠能說:『只要體證無生,就無時空變化之問題。』
曰:『體即無生,了本無速。』師曰:『如是!如是!』玄覺方具威儀禮拜,須臾告辭。師曰:『返太速乎?』曰:『本自非動,豈有速耶?』
玄覺說:『生命的本質就是無生,當證真心、本心時,本來就無時空變化的問題。』惠能說:『就是這樣!就是這樣!』至此,玄覺才心甘情願地整理衣擺禮拜,隨即向惠能告辭離開。惠能說:『現在就走,未免太快了?』玄覺說:『既然不動意識作用,那有快、慢的問題呢?』
師曰:『誰知非動?』曰:『仁者自生分別。』師曰:『汝甚得無生之意。』曰:『無生豈有意耶?』師曰:『無意誰當分別?』曰:『分別亦非意。』師曰:『善哉!少留一宿!』時謂一宿覺,後著證道歌,盛行於世,諡曰「無相大師」,時稱為真覺焉。
惠能說:『既然意識不起作用,那是何者覺知?』玄覺說:『覺者自然可以分辨。』惠能說:『你已悟得無生之真諦。』玄覺說:『無生豈有真諦?』惠能說:『無生的真諦,誰能分別?』玄覺說:『能分別的就不是真諦了!』惠能說:『很好!很好!你就在此住一晚吧!』在當時就有人稱玄覺為「一宿覺」。之後,永嘉玄覺禪師所著之「證道歌」,盛行於世。涅槃之後,皇帝諡號「無相大師」,當時之人稱其為「真覺」。有人認為永嘉玄覺禪師是因住一晚而覺悟的,事實上並非如此,他本已覺悟,只是求個印證而已。
禪者智隍,初參五祖,自謂已得正受;庵居長坐,積二十年。師弟子玄策,游方至河朔,聞隍之名,造庵問云:『汝在此作什麼?』隍曰:『入定。』策云:『汝云入定,為有心入耶,無心入耶?若無心入者,一切無情草木瓦石,應合得定;若有心入者,一切有情含識之流,亦應得定。』
有一位修禪之人,名為智隍,第一次參訪五祖時,自稱已證得三昧,並且在佛堂打坐已有二十年之久。惠能的門徒玄策參訪至河朔時,聽聞智隍之大名,便造訪智隍所住之佛堂。玄策問說:『你在佛堂作什麼?』智隍說:『我在入定。』玄策又問:『你說入定,到底是有心入定,還是無心入定?若是無心入定,那麼一切沒有情識的草木瓦石,也是在入定;若是有心入定,那麼一切有情含識的眾生,應該也可以入定。』
隍曰:『我正入定時,不見有「有無」之心。』策云:『不見有「有無」之心,即是常定,何有出入?若有出入即非大定。』
智隍說:『我正在入定的時候,沒有「有心」入定、「無心」入定的想法。』玄策說:『沒有「有心」入定、「無心」入定的想法,這只是一般人的定而已!真正的大定,哪會有出有入呢?若是有出有入,即非大定。』
隍無對,良久,問曰:『師嗣誰耶?』策云:『我師曹溪六祖。』隍云:『六祖以何為禪定?』策云:『我師所說:妙湛圓寂,體用如如。五陰本空,六塵非有;不出不入,不定不亂。禪性無住,離「住禪寂」;禪性無生,離「生禪想」;心如虛空,亦無虛空之量。』
智隍無言以對,經過許久,問說:『你的老師是誰?』玄策說:『家師是曹溪六祖惠能大師。』智隍問說:『惠能大師以甚麼為禪定?』玄策說:『家師說,禪定的境界是妙湛圓寂,體用如如。五蘊本空,凡眼、耳、鼻、舌、身、意所觸及之六塵,其本質亦是空;體是不出不入,亦不定不亂的。佛性是不住的,不住在禪寂上;佛性是不生的,也不生禪想。真心、本心有如虛空,但亦無虛空之範圍。』
「妙湛圓寂,體用如如」,此非語言文字所能形容!「體用如如」指體與用非常清楚,要用即可大用。一般眾生,對於體與用,並不清楚;眾生有體無用,即使有用,也是小用,因眾生是以意識為用,而意識總是受到限制,故謂小用。「體」絕無出入之問題存在,「用」與「相」才有出入之問題,這是對眾生而言。而「定」是一種常寂、不動的現象;「亂」是一種變化的現象;「體」既非定亦非亂。所謂「禪性」即是佛性,禪性是不住的,是不受現象限制的;佛性當然亦不住在禪寂、死寂上,亦無生滅之問題。真心、本心有如虛空,「體」是無形無相、無邊無量的,故言,無虛空之量。
隍聞是說,徑來謁師。師問云:『仁者何來?』隍具述前緣。師云:『誠如所言,汝但心如虛空,不著空見;應用無碍,動靜無心;凡聖情忘,能所俱泯;性相如如,無時不定也。』隍於是大悟,二十年「所得心」,都無影響。其夜,河北士庶聞空中有聲云:『隍禪師今日得道!』隍後禮辭,復歸河北,開化四眾。
智隍聽到玄策如此說,就直接到曹溪拜謁惠能大師。惠能問:『你因何而來?』智隍就把和玄策相遇之經過述說一遍。惠能說:『誠如你所言,不但要心如虛空,更不可著空,就能應用自如無阻礙,動靜之間,皆不起任何的意識作用。要凡聖一如,無有差別,能知與所知都是意識作用,都要泯除;此時清淨的本質就能顯現出來,二六時中皆能於定中。』智隍聽聞後大悟,才醒悟到原來過去這二十年的修行,其實對自己並無太大的幫助。當晚,河北有個讀書人,聽到虛空中有聲音說道:『智隍禪師今日開悟得道!』智隍悟後,禮辭惠能大師,返回河北弘法度眾。
有一童子,名神會,襄陽高氏子,年十三,自玉泉來參禮。師曰:『知識!遠來艱辛!還將得本來否?若有本,則合識主,試說看!』會曰:『以無住為本,見即是主。』師曰:『這沙彌爭合取次語。』
有一名童子,名叫神會,湖北襄陽人,姓高,十三歲時自襄陽玉泉來參謁惠能大師。惠能說:『你從遠地而來受盡艱辛了!是為了要證得本心嗎?如何證得本心,請你說說看。』神會說:『以「無住」為修行的根本,以見地為導引。』惠能說:『這沙彌還算是可教之徒。』
會乃問曰:『和尚坐禪,還見不見?』師以拄杖打三下,云:『吾打汝是痛不痛?』對曰:『亦痛亦不痛。』師曰:『吾亦見亦不見。』神會問:『如何是亦見亦不見?』師云:『吾之所見,常見自心過愆,不見他人是非好惡,是以亦見亦不見。』
神會問說:『和尚坐禪,到底見不見?』惠能以棍棒打了神會三下,說:『我打你時到底痛不痛?』神會回答說:『又痛又不痛。』惠能說:『我也是既見到又見不到。』神會問:『什麼是見到又見不到?』惠能說:『我所見到的,是自己的過錯;見不到的,是別人的是非好惡,所以我說見到又見不到。』
以上仍屬於「相」的範圍,而非證道的層次。一位修行學佛的人,要常常檢討自己的過錯,悔過而不再犯,不要去看或批評別人的過錯,這就是所謂的「若真修道人,不見世間過」。
『汝言亦痛亦不痛如何?汝若不痛,同其木石;若痛,則同凡夫,即起恚恨。汝向前見不見是二邊,痛不痛是生滅;汝自性且不見,敢爾弄人?』神會禮拜悔謝。
惠能說:『你說又痛又不痛,是什麼意思?你如果不痛,就和樹木、石頭一樣毫無知覺;你如果痛,那麼就和一般的凡夫沒有兩樣,還是會起瞋恨之心。你剛才所問的又見又不見,是落入兩邊的邊見,你答的又痛又不痛,是生滅的現象,這些都不是中觀思想;你尚未證入自性,竟也敢如此欺弄人?』神會聽了,當下禮拜並表達懺悔之意。
師又曰:『汝若心迷不見,問善知識覓路;汝若心悟,即自見性,依法修行。汝自迷不見自心,卻來問吾見與不見,吾見自知,豈待汝迷?汝若自見,亦不待吾迷!何不自知自見,乃問吾見與不見?』神會再禮百餘拜,求謝過愆,服勤給侍,不離左右。
惠能又說:『你若是仍然以凡心、妄心、意識心為主,那麼就需要善知識來幫助你,走該走之路。你若是心有所悟,自然可見到自性,此時依法修行即可。今天你以妄心、意識心作主,自己尚未呈現真心、本心,卻反過來問我,豈不怪哉?我是否呈現真心、本心,我自己知道,哪裡需要你來問?你若能呈現真心、本心,自然就沒有疑惑!何不自己呈現真心、本心,反而問我見不見呢?』神會被惠能斥責之後,知道自己所犯的過錯,當下再頂禮百餘拜,以表達謝意及懺悔之意,從此服侍惠能大師,不離左右。
已呈現真心、本心之人,可修可不修,因為處處皆是法,處處皆修行。真正的修行,是從呈現真心、本心才開始的,在此之前都只是準備工作。呈現真心、本心之後,日常生活中與凡人無二,自然證道,自然成佛。
一日,師告眾曰:『吾有一物,無頭無尾,無名無字,無背無面,諸人還識否?』神會出曰:『是諸佛之本源,神會之佛性。』
有一天,惠能對弟子說:『我有一樣東西,無頭無尾,無名無字,無背無面,各位是否認識?』神會站出來說:『這就是諸佛之本源,神會之佛性。』
師曰:『向汝道無名無字,汝便喚作本源佛性,汝向去有把茆蓋頭,也只成箇知解宗徒。』祖師滅後,會入京洛,大弘曹溪頓教,著《顯宗記》,盛行於世,是為「荷澤禪師」。
惠能說:『向你說是沒有名、沒有字了,你還把它稱為本源、佛性,這都是文字解,而非實修實證!』後來,惠能大師入滅以後,神會至京城洛陽弘揚曹溪頓教,著有一本《顯宗記》,盛行於世,後人稱為「荷澤禪師」。
一僧問師曰:『黃梅意旨,甚麼人得?』師云:『會佛法人得。』僧云:『和尚還得否?』師云:『我不會佛法。』
有一位僧人問惠能說:『五祖弘忍大師的衣缽傳承(指真正的心法),是甚麼人得到呢?』惠能說:『會佛法的人得到。』僧人又問:『和尚是否得到?』惠能說:『我不會佛法。』此處「不會佛法」就是「無所得」的意思。證道之人,沒有得與不得的問題,得與不得是凡夫的層次。
師,一日欲濯所授之衣而無美泉,因至寺後五里許,見山林鬱茂,瑞氣盤旋,師振錫卓地,泉應手而出,積以為池,乃跪膝浣衣石上。
惠能大師,有一天要洗衣服時找不到乾淨的泉水可洗,因而到寺後五里開外,見有一處山林鬱茂,瑞氣盤旋的地方,惠能將錫杖往地上一插,泉水立刻湧出,漸漸積成水池,於是惠能跪在石頭上洗衣服。
忽有一僧來禮拜,云:『方辯,是西蜀人,昨於南天竺國見達摩大師。囑方辯:「速往唐土!吾傳大迦葉正法眼藏及僧伽梨,見傳六代,於韶州曹溪,汝去瞻禮。」方辯遠來,願見我師傳來衣缽。』
正洗衣時,忽然有一位僧人前來禮拜。僧人說:『我叫方辯,四川西蜀地方的人,前些日子在印度南天竺國見到了 達摩大師。 達摩大師囑咐我說:「儘速前往中國,我所傳的大迦葉正法眼藏及傳承衣缽,現已傳至第六代,你應去韶州曹溪瞻禮拜見承傳者。」所以,我從遠地而來,主要的目的是希望能見到達摩大師所傳之衣缽。』
師及示出,次問:『上人攻何事業?』曰:『善塑。』師正色曰:『汝試塑看。』辯罔措。過數日,塑就真相,可高七寸,曲盡其妙。師笑曰:『汝只解塑性,不解佛性。』師舒手摩方辯頂,曰:『永為人天福田!』仍以衣酬之。辯取衣分為三:一披塑像,一自留,一用裹瘞地中。誓曰:『後得此衣,乃吾出世,住持於此,重建殿宇。』宋嘉祐八年,有僧惟先,修殿掘地,得衣如新。像在高泉寺,祈禱輒應。
惠能出示衣缽給方辯看,並問:『方辯以何為業?』方辯說:『專長是塑像。』惠能嚴肅的說:『你試著塑造看看。』方辯一時不知所措!過了幾天,方辯塑了一尊惠能大師的塑像,高約七寸,塑得非常逼真。惠能笑著說:『你只懂得塑像之性,卻不了解佛性。』說著就以手撫摸方辯的頭頂,對他說:『這些只是人天福田之事!』但惠能仍以僧衣酬謝他。於是方辯將僧衣分為三份,一是披在塑像上,一是自己留著,一是用毛裹著埋藏於地底,並發誓說:『將來如有人得此僧衣,此人即是方辯轉世而來,住持於此地,並將於此地重建寺宇。』到了宋朝嘉祐八年,有位名叫惟先的僧人,在整修掘地時發現此僧衣,仍然如同新的僧衣一般。當時惠能大師之塑像矗立在高泉寺,對於眾生之祈禱總是有求必應。
有僧舉臥輪禪師偈云:『臥輪有伎倆,能斷百思想;對境心不起,菩提日日長。』師聞之,曰:『此偈未明心地,若依而行之,是加繫縛。』因示一偈曰:『惠能沒伎倆,不斷百思想;對境心數起,菩提作麼長?』
有位出家人,舉述臥輪禪師之偈說:『臥輪有點本事,能把意識作用完全去掉;面對任何的外境,意識都能不動,覺性一日比一日增長。』惠能聽聞此偈之後,說:『此偈未見真心、本心,若依此偈而修行,是頭上加頭!』因此,便示現一偈說:『惠能沒有什麼本事,所以也不去斷意識作用;對於外在的境相,皆以真心、本心為主,以意識為用。而菩提覺性是不受限制與拘束的,又怎會日日增長?』
「不斷百思想」,就是不去斷意識作用,因為既然已不動意識,則勿須再去斷意識作用!事實上,覺性、佛性是不受時空限制的,所以,哪會日日增長呢?